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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屏總覺得不對勁。
他想,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傅妤帶懿文去午睡了,陸屏獨自在安仁殿的書房內看閒書,直到日頭漸漸西斜,傅妤端著自己親手做的桂花糕來到書房,讓陸屏洗手吃糕。
桂花糕是陸景最愛吃的,這必定是傅妤為陸景特意做的,陸屏只是沾了個口福,卻也心中雀躍地去洗手。
糕點吃了兩塊,宮人來報,太子殿下回來了。
陸屏一抬頭,只見陸景大步跨過門檻邁進殿內,帶著沉重的臉色和深鎖的眉頭。傅妤端著茶杯迎上去,擔憂道:「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陸景看著傅妤,又移目看向陸屏,眉頭鎖得更深。
喪鐘還沒有響,估計不是皇帝出事了。
只見陸景接過茶飲一飲而盡,道:「北疆傳來急報。」
「什麼?」陸屏急忙走過來。
陸景重重嘆氣,道:「烏海失守,嚴岑將軍……以身殉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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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文幾:
都門話別,已一易寒暑矣。不知漠北四時何種風光。春日思君,不由欲問林花謝紅可匆匆;夏日思君,不由北望白烏眩目輕灼人;秋日思君,不由垂憐梧葉寒聲盡可晚;冬日思君,不由擔驚大雪紛紛滿弓刀。待君歸來,拂衣上塵囂,共話漠北風光。
擲書格中,寄與南風,直至西北,望遠山安。
留安謹拜。
◇ 第38章 38 我要去嚴家
陸屏的腦袋轟然作響。
烏海失守。
嚴岑……戰死了?
他不是兩年前才打退突·厥幾百里、被追封侯爵了麼?他不是大晟國最為驍勇善戰的大帥麼?他不是嚴仞又敬重又想超越的榜樣麼?
他怎麼會死?
陸屏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問:「那嚴仞呢?」
陸景低下頭,遲疑道:「急報上並沒有提及,估計沒事。」
陸屏不敢完全放下心來。嚴岑死了,嚴仞怎麼辦?他如何挺過難關?唐若初又怎麼辦?
想到這裡,陸屏立即問:「嚴家知道了麼?」
陸景點頭:「知道了。」
陸屏腦子一片混亂,恍恍惚惚回到書案前放下書,抽著氣道:「我……我想去看看嚴伯母。」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在說傻話。嚴家主君戰喪,這時候無論哪個外人去到嚴家都是不合時宜的。
沒想到陸景道:「去吧。」
陸屏一愣。
陸景看著陸屏,溫和道:「既然想去便去吧。急報上說嚴將軍遺願是身歸故里,他的屍身會擇日運回啟安,我的奏批剛傳下去,嚴家夫人大約還不知道,你去的話便幫我帶話安慰她。」
陸屏急忙點頭。
他心急如焚,只想快點去到嚴家,二話不說便喚達生抬腳往外走。
「等一下。」陸景忽然叫住他。
陸屏站住,見陸景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轉而披在陸屏身上,幫他系好。
陸景無奈道:「你這麼一出宮,最早也是要傍晚才能回來了。天色一暗,你連件斗篷都沒有,怎麼耐得住寒?明年便及冠了,還像個孩子一樣,不多留意自己身體。」
說著,旁邊的傅妤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陸屏呆呆地看著陸景擱在自己頷下的手,問:「你把斗篷給我了,那你自己呢?你晚間不是還要……」
傅妤道:「果真是個孩子!你哥難道只有一件斗篷不成?再說,還有我的呢,我的給他穿。」
陸屏才意識到自己犯傻了,忙道:「謝謝哥。」
「我是你哥,謝什麼呢。」陸景拍拍他的肩膀,催促他快走。
陸屏攏好自己身上那件還留存著陸景的餘溫的斗篷,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安仁殿。
馬車朝鎮北侯府疾馳而去。
一路上,陸屏都在胡思亂想。
到達嚴府時,大門檐上已經掛上了白燈籠。
唐若初並沒有在哭,但臉上布滿的深深的淚痕證明她才剛悲慟過一場。她一雙原本柔和的眼睛此時變得無比冷靜。
陸屏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伯母,節哀。」
唐若初扯出一個笑容,道:「九殿下不必為我擔憂,嚴家三代將門,打從嫁給將軍起,我便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將軍生前也曾多次寬慰我,若哪天他離去,要像從前他在一樣過日子。」
她比陸屏想像中的要堅強。
於是,陸屏將陸景給北疆急報中針對嚴岑安葬之事的奏批同唐若初說。唐若初眼中重新蓄起淚水,對著西北皇城的方向微微欠身:「多謝太子殿下撫恤。」
陸屏百感交集,又道:「到時嚴小侯爺護送將軍靈體回京,伯母便可以見到他了。」
聞言,唐若初卻搖搖頭:「子鏗這個時候不應該回來,他也不會回來的。」
陸屏心中一動,好像明白了這話的意思,又好像沒完全明白。
唐若初卻沒有再解釋過多。
夜幕時分,唐若初留陸屏在府中用晚飯,陸屏拒絕了。
他裹著身上溫暖的斗篷,坐上回宮的馬車,撐著額頭靠在車窗上,心中雜亂地想著許多事情。
他想,若哪一天自己的至親之人離去,自己肯定做不到像唐若初一樣冷靜,說不定整個人會瘋掉。
他又想,嚴仞曾說過自己的願望是做一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而自己的願望是做一個吃喝玩樂的閒散王爺。從前他覺得,嚴仞肯定要比自己率先完成願望,如今看來,說不定自己倒是能先當上一個閒散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