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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生擦汗:「奴才想聽清八公主說的那句話。」

  「她說什麼了?」

  「奴才只聽見八公主罵您……罵您是塊木頭是潭死水,敲不出聲音也激不起水花,雖然生得好看,卻無趣得很。」

  「……」陸屏道,「這種話你倒也不必說。」

  「不是您讓我說的嘛。」達生道,接著彎腰,「殿下您身上沒事吧?」

  陸屏搖頭,進屋把手裡那本《淮南子》放好,轉而抽了一本《古文觀止》出來。

  達生道:「真是倒了大霉,殿下在自家門口睡覺都能碰見八公主,她以前從不打這兒過,今兒是怎麼了……」又見陸屏拿著書往外走,「殿下去哪兒啊?」

  「鞦韆那裡是不能去了,我去後山補習功課。」

  達生跟上來:「八公主說的那個賭,殿下真要應?」

  陸屏道:「雖說不應,但也不能讓她得志拿了嘲笑我的把柄,還是好好溫課吧,《蹇叔哭師》還沒背下來呢。」

  說完,他頓了頓,順勢又抽了一本《詩選》。

  達生應是,他是陸屏的貼身小太監,自然要亦步亦趨跟去的,可陸屏卻叫住他:「你不要跟來,去幫我辦件事。」

  立秋之後,龍首山的天比別處總是更高闊涼爽一些,這裡在內苑以東,離他的院子近,他以往也常來,但近日啟安城裡顯貴公子跑馬的次數多了起來,他便不願再往後山來,哪裡清淨便尋哪裡去。

  他找到個陰涼的樹蔭,坐下來背書。

  如陸薔所言,他在別人眼中是塊木頭是潭死水,是宮中甚連下人都可以取笑兩聲的最不起眼的九皇子。

  龍生九子,亦有貴賤之分,陸薔的生母是貴妃,而他的生母早已是黎山園的一抔黃土。所以陸薔可以當眾踹他,他卻不可當眾報復。

  但在小考上,超越陸薔還是可以做到的。

  「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陸屏剛背到一半,遠處雜亂的馬蹄聲響起。他所處的叢林旁是一條馬道,秋日天燥,風一吹過,不遠處的視線就像蒙了層沙塵一樣灰黃。他正想後撤到林里,不遠處已經浩浩蕩蕩奔來一隊人馬。

  陸屏用書遮住陽光,抬眼掃去。

  「駕!」

  煙塵滾滾中,那些人的面容因掀起的黃沙和長發而看不真切,但身姿卻不掩意氣風發,錦羅綢緞,馬鞭飛揚,夾雜著快意的幾聲歡笑和喘息。陸屏下意識往後退,眯起眼睛,隱約聽到幾個人邊吵著誰第一誰第二。

  這又是啟安城的哪幾個世家貴族出來賽馬了。

  馬隊很快就揚長而去,空氣又恢復寧靜。陸屏重新拿起書,卻無論如何也背不進文章,只好重新換了本《詩選》隨意翻看。

  過了不久,東邊又響起急匆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陸屏抬頭見一匹馬出現在馬道盡頭,是一個束身黑衣男子帶著幾個小卒正往這邊趕。

  「世子的玉丟了,若是找不著,你們今晚就凍死在這裡。」

  「是……」

  馬在前面小跑,小卒在後面彎腰找東西。陸屏上前也不是,走也不是,思來想去只好背過身繼續看書,卻不料一把被最近的一個小卒叫住。

  「你,過來,一起找找!」

  「……」他雖然穿著便衣不像主子,但好歹拿著書,還不至於被看成下人吧?陸屏心裡納悶,但還是懶得開口辯解,反正這群人一時半會兒離開不了,正好幫他們找找,早點找完早點走。

  他收起書,彎腰朝草叢中看去。好巧不巧,馬道與草地分界處的細小綠叢間閃著銀白的光,應該是丟失的那塊玉了。陸屏想著要不裝作看不見好了,等其他人找到這兒來。

  等了許久,其他人愣是沒往這兒挪。他只好作罷,撿起那塊玉,那是一塊白玉鏤雕雙兔佩,樣式簡單,紋路分明,他揩去上頭的泥土,問:「是這塊麼?」

  馬上的人看過來。

  「是,拿過來吧。」

  陸屏背過一隻手,抬頭看向馬背上的人。

  旁邊的人催促:「叫你呢,拿過去給宗百長。」

  原來這馬上的人是禁軍里的一個小兵頭,只是不知是擔了虛名還是握著實權。陸屏仍舊不挪一步,氣定神閒立在原地。

  馬上的人終於意識出事情的不對勁,遲疑開口:「你……」

  遠處又傳來更雜亂的馬蹄聲,視線驟然變黃,陸屏抬眼,在一聲聲勒馬的馭聲中看清了前方,日光被漂亮的馬鬃裁剪,又被高大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他不禁後退,微微蹙眉,談笑聲闖入耳中。

  「宗昀啊,找到了嗎?」

  「好你個嚴子鏗,就這點距離也不讓我?」

  「我分明已經讓著你了。」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說話的人太多,你一言我一句的,陸屏有些不習慣,又後退了幾步,奈何那塊玉佩還在他手上,像塊燙手山芋一般。

  「跑之前就跟你說要摘禁步,你偏不摘,看吧?」

  「主子,找到了。」

  「已經撿著了?」

  馬上的幾個錦衣公子忽地止住談話朝這邊看來。馬兒適時轉過身子,陸屏的臉在日光下一覽無餘。他皺眉,伸手把玉遞出去。

  腳步卻仍沒有挪動。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

  「還不快給世子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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