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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忽然向外打開,路燈在車前,投落半明半昧光線,秦既南在陰影里彎下身,往她身上放了個熱騰騰的東西。
觸感告訴葉蓁那是個熱水袋,注水式的,外面包著一層粉色防燙絨套。
「秦既南……」她動了動唇。
「嗯?」他低著眼幫她取出藥,連著一瓶擰開的外壁溫熱的礦泉水,一同放到她手裡。
葉蓁睫毛微顫,慢騰騰地喝水吃藥。
視線里,秦既南一直凝視著她,霓虹光彩和路上噪音都仿佛在頃刻間遠去,周遭安靜無聲。
他一手扶著車門,一手輕輕理了下她肩邊凌亂的長髮,目光深邃而安靜:「很痛嗎?」
第20章
吃完飯, 孟書遠送葉蓁回了學校,她身體不適,只和小姨做了簡單的道別。
孟書雲在車前抱住葉蓁, 拍拍她的後背:「蓁蓁, 好好照顧自己,小姨暑假有空再過來。」
葉蓁點點頭。
孟書雲注視著她的面容, 又嘆了一口氣, 輕聲道:「蓁蓁,別怪你媽媽,她也並不好過。」
這話身邊很多人都說過,葉蓁習慣性揚起一個很淡的笑容:「小姨, 路上注意安全。」
送完她,孟書雲就要去趕飛機。
「好。」孟書雲揉揉她的頭。
葉蓁回到寢室, 止痛藥發揮功效, 疼痛緩解不少,但她仍沒什麼力氣,和程錦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草草洗漱睡覺。
昨夜翻來覆去睡得不好,現在身體舒服了些, 躺下沒多久, 葉蓁就意識沉沉。
夢裡畫面模糊, 夢見了很小很小的時候, 爸爸還在的日子。
對於葉行,葉蓁的記憶實在太遙遠, 她甚至連爸爸的長相都記不太清楚,只殘留著他氣質清雋溫雅的感覺。
眼皮重得睜不開, 她思緒逐漸飄離,飄到五歲那年的秋天。
那年秋天, 家裡總是來往一對陌生母女,小女孩和她同齡,怯生生的,她母親總是淚眼漣漣,對葉行千恩萬謝,說只有葉律師肯幫她們打官司追求公道。
葉蓁彼時什麼也聽不懂,只覺得她們哭得很可憐,她跟在媽媽身邊,孟書華端給她一杯茶,讓她給爸爸送去,勸爸爸不要太憂心。
葉蓁聽話地去了,書房裡只余葉行一人伏案翻看各種白紙黑字的資料,他一邊看一邊皺眉嘆氣,見到女兒來,才摘下眼鏡,把她抱到腿上。
「爸爸。」年幼的葉蓁不諳世事,嗓音稚嫩眉眼天真,「下午那個阿姨為什麼哭?」
「她們啊,她們哭是因為,那個阿姨的丈夫去世了。」
小葉蓁歪頭:「就是死了嗎?」
「是。」葉行眉眼間又聚起愁容,寬宥地揉揉女兒的頭,「她丈夫死得冤,爸爸要幫她們打官司。」
這些詞對尚且五歲的葉蓁都太過晦澀,她理解不了,只知道這件事困擾了爸爸許久,從秋天持續到冬天,越來越多的人上門來找葉行。
那些人並不全是禮貌的,有時會在書房吵起來,而後葉行便會冷著臉請他們出去。
她躲在門里,依稀聽到門外爸爸媽媽的對話聲:「阿行,要不然算了吧,他們有權有勢,即使真到法庭上面,也還是輸……」
「那也決不能撤訴。」葉行打斷妻子,「工廠爆炸,原本就不是梁工的錯,秦盛化工的人非但不肯公開承認錯誤,還要污衊是梁工操作失誤,我既然答應了要為他們提供法律援助,就絕不會退縮。」
「可是我擔心……」
「別擔心,法網恢恢。」
那個冬天,葉蓁記憶很深刻。
她還在上學前班,爸爸媽媽都無暇來接她,小姨當時在A大上大學,便住進他們家裡,每天下午去接她放學。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雪,葉蓁在教室等了很久,等到人都走空了,小姨才姍姍來遲。
「抱歉蓁蓁,小姨來晚了。」
葉蓁被凍得鼻尖通紅,仍然乖乖地伸手去抱小姨,她嗅到小姨身上的消毒水味,奶聲奶氣地問:「小姨,你生病去醫院了嗎?」
小姨的身體顫了一下,勉強提起一抹笑說沒有。
到了家,家中空空蕩蕩,沒有一絲人氣,爸爸媽媽都不在。
小姨照顧她吃飯睡覺,睡前葉蓁在小姨懷裡問爸爸媽媽去哪了,小姨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後來過了幾天,爸爸媽媽果然回來了,不過不同的是,爸爸是坐著冰冷的輪椅回來的。
媽媽在身後推著輪椅,紅了眼眶。
小姨說,是車禍,是意外。
那個冬天比以往更冷,家裡的氣氛有如寒窖,那對常來的母女後來只來過一次,撲通一下就跪在爸爸面前,連哭帶淚地道歉,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葉蓁自覺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敢惹爸爸媽媽不開心,她記憶里關於爸爸最後的畫面,便是他推著輪椅坐在書房窗前一言不發看落雪的背影。
他不吃飯不喝藥,無心康建,不論媽媽怎麼哭著勸,仍然任由自己一日日地消沉下去。
終於在春天來臨之前,徹底離開了她們。
……
模糊的畫面如霧般湧來又散盡,擠得整個腦子都不甚清醒,葉蓁睜著眼醒來,微微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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