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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時候還不忘記裝下可憐:“剛剛掐那鬼脖子的時候被磨疼的。”
“鬼氣麼?”辛晚問,下意識往那隻鬼的脖頸看過去,視線乍一觸到,卻不由自主顫了下。
“怎麼?”徐時瓚察覺到她的異樣。
辛晚被他一叫才慢半拍地怔然回神,她不由自主地跟著捂著自己的脖頸,慢了半拍才說:“它的脖頸上,有一道傷疤。”
人死之後化成的鬼,鬼屍還是和人一樣,面目雖模糊了,身上的胎記和傷疤無法去除。
徐時瓚錯過了她和飴糖的對話,聽不明白,卻也知道是重要的事:“要把它抓過來問麼?”
辛晚還尚且沒反應過來,她只是在腦中過了一遍所有的線索。
難怪這隻鬼要在故安城中抓走那些孩提又對他們關懷備至。
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死了。
自成為鬼,她的擄走、愛護,興許只是在某一個時刻,希望能與她的孩子相見。
飴糖說的話或許沒錯,當歸和他很像。
所以那隻鬼寧願冒死,也想將她的“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可是鬼是沒有面目的。
她不知道,飴糖也不知道,他們心心念念的人,某一刻與他們如此相近。他的母親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也成了和自己一樣,不入輪迴、漂泊在世間的一縷幽魂。
而且險些再讓他死一輪。
飴糖甚至沒有名字,辛晚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說什麼呢?
說你的孩子已經死了,同你一樣。
辛晚抿了下唇,眼睛一閉,狠下心,囁嚅:“你是在找孩子?”
那鬼果然一動不動了,下一秒,她劇烈的掙紮起來,傀儡絲因此陷入了她的灰敗的肌膚,裡面淌出污臭的血。
她拼死掙扎著,嘴裡發出沉悶的哀戚:孩子,孩子……
“他、”辛晚剛起了頭,又說不下去半句話了。
那鬼顫了幾下,不動了,仿佛能聽懂她的言外之意。
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尋遍故安也沒能找到他的身影。
她黑黢黢的、空洞的眼眶忽然落了血出來。
鬼哭是不會有淚的。
她放棄掙扎任憑傀儡絲一寸寸入體,鬼氣瀰漫,要將整個大廳裹住。
在黑不見底的霧氣里。
辛晚仿佛能看到這個母親失去孩子的後半生。
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家裡連吃住都成問題,請大夫自然也是了。
唯一值得慰籍的,或許是小兒子的信息。
她的丈夫告訴她,孩子被故安城的有錢人要去當書童了,是個好差事,不愁吃不愁喝的,還有書讀。明年春天或許就會回來看他們。
於是她憧憬地期盼著,或許某一天,他的兒子可以讀書、入仕、當官。
然後騎著高頭大馬回來,喊她娘。
如果當不了官也沒關係。
她又想,平平安安地活著就好。
她只是很可惜,沒能給孩子取名,或許日後他的名字自己甚至不會念。
她想了非常非常多,多到她覺得明年開春兒子回來的時候聽到了興許會笑她。
但她沒能活過那個冬天。
她的皮膚皸裂,肌膚上的細紋很多,十分憔悴,可最後死了也只是被草蓆一裹就草草扔了。
她不知道她的兒子也沒能熬過那個凌冽的冬天。
那個冬天的雪下得很大,一連好幾天,她兒子的屍骨於是被埋在厚重的雪裡。
無人知曉。
辛晚仿佛也被帶回了那個冬天,雪蓋了她一鼻子,化掉的冰水順著她的口鼻進去,讓她幾乎呼吸不了,讓她被迫地嗆了好幾下。
辛晚只能眼眶發紅,落進去的水以另一種方式掉出來。
徐時瓚的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
很奇怪,往日裡都不會覺得他的掌心原來有那麼熱,可能是她現在太冷了吧。
辛晚想,臉抵住他的肩。
等她平復地差不多了,徐時瓚用劍將兩人周遭的鬼氣驅散,辛晚於是在鬼氣盡頭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溫柔,一雙眼也常含柔情,裡面是她對孩子的愛。
裝得都要溢出來了。
“他、有名字麼?”她輕聲問出口。
“有,”辛晚趕緊大聲回答她,生怕她聽不到:“叫飴糖!他很喜歡吃飴糖。”
那個女子點了點頭,眼幾乎是在下一秒就掉出了淚,她無聲地哽咽著,很艱難地才能說出隻言片語。
“告訴他,我真的很愛他。”
*
幾乎是那句話一說出,那個女子就散成碎落的星光,隨著風,散在空氣里。
周遭的鬼氣於是跟著一寸寸淡了下去。
辛晚他們從濃郁的鬼氣里出來,看到她身子扭曲摺疊成一個可怖的形狀,傀儡絲從她的脖子陷進去,幾乎斷了它一半。
辛晚下意識閉眼,徐時瓚下一秒將這隻鬼也化成碎落的星光。
大廳里的血氣一寸寸淡下去,仿佛在裡面從來沒有過廝殺,也沒有訴過母子衷情。
飴糖一直在門外守著,等屋裡沒了動靜才小心翼翼地伸進一個腦袋。
他不知道發生過什麼,只是睜著一雙好奇的眼,興奮:“那隻鬼趕跑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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