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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拼命搖頭,眼淚也落了下來,「肖先生,我沒事,我不去醫院。」

  肖衢沉著臉,不哄他,也不留餘地,鬆開手強勢道:「去洗把臉,想換衣服也可以,五分鐘之後下來。」

  喉嚨里已經泛起血腥味,他不敢再停留,踉蹌著往二樓跑去。

  再次嘔出滿嘴的血,所幸沒讓肖衢看見。

  他撐在洗漱台邊,看著鏡子裡模糊的自己,緩了口氣,站直身體,微微昂起下巴。

  其實去醫院也不可怕,醫生不可能查出什麼。只是那樣的話,可能就不能回到這裡了。

  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刻,他想要躺在鬆軟的床上,躺在肖衢的身邊。

  這裡是他與肖衢的家啊。

  管家敲了敲門,「成少爺,肖先生在下面等您,您收拾妥當了嗎?」

  他耳邊嗡嗡作響,只聽到了「肖先生」。不過就算聽不清,也能猜到肖衢讓管家上來,目的是催他趕緊下去。

  「馬上就好。」他嘆了口氣,扶著門框從衛生間裡出來。

  居家服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他匆匆換了一身。脫衣服時摸到了自己突兀的肋骨,心頭一陣黯然。

  已經這樣痩了。

  皮包骨還說不上,但確實沒什麼美感了。

  「成少爺。」管家溫聲催促。

  「來了。」他微一閉眼,用力扯出一個笑容。

  肖衢已經坐在車上,他鑽進后座,挨著肖衢的時候,一身的疼痛都好似減弱了幾分。

  肖衢湊近,仍是一副威嚴的姿態,將他拉到自己懷裡,手覆在他額頭上,語氣像教訓不聽話的小孩,「哪裡不舒服,不跟我說沒關係,但一會兒要給醫生說,聽見了嗎?」

  他悵然地點點頭,想要看著肖衢,肖衢的手卻將將擋住了他的眼睛。

  讓我再看看你好不好。他難過得發抖,手指不經意間緊緊攪在一起。

  阻攔視線的手突然放開,他還未反應過來,手背已經被握住。

  「難受就睡一會兒。」肖衢說:「醫院很快就到了。」

  他不想閉眼,更不想睡覺,只想看著肖衢。

  「為什麼老盯著我?」肖衢問。

  喜歡你。他在心裡說。

  肖衢的拇指摩挲著他的下巴,還力道很輕地往上抬了抬,「成頃。」

  他早就適應了這個名字,此時卻失落得目光一黯。

  多想再聽聽「盛羽」。

  大約因為那藏著掖著的愛慕,當年他總覺得,肖衢叫他的名字時,比別人叫得好聽。

  輕快,音尾一飄,帶著幾分笑意。

  肖衢在喚了這一聲之後,便看向窗外,似乎欲言又止,唯有手還時不時在他下巴上捏一捏,就像隨意地逗弄自己生病的寵物。

  醫院人行匆匆,一刻不停地上演著生老病死。但盛羽不用與那些愁眉苦臉的病人和家屬一同等待醫生,肖衢抱著他,直接去了VIP診廳。

  如他所料,最好的檢測設備也無法發現他身體的異常。

  醫院是最講究科學的地方,身體排斥靈魂卻不能用科學來解釋。

  說到底,他還存在著,便是最不科學的事。

  他被安排去了單獨的病房,肖衢站在病床邊,目光帶著幾許探尋。

  他心臟跳得有點快,輕聲道:「肖先生,我沒事,可能睡一覺就好了。」

  也可能睡一覺就醒不來了。

  肖衢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過了許久,突然說:「盛羽。」

  這一聲低沉喑啞的呼喚,令他渾身的血陡然凝固。他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肖衢,寒意與熾烈在胸中衝撞激盪,太陽穴忽然尖銳地刺痛起來。

  「盛羽。」肖衢看著他,眉間有極深的懷念與悲慟,「他是我最愛的人。我與他一同長大,卻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也沒能讓他知道我愛他。」

  被子下的腿腳木得沒了知覺,好像靈魂、意識已經無法控制身體。他僵得像一尊雕塑,唯有眼中閃爍著淚。

  根本沒有想到,肖衢會突然叫他的名字,會突然說這番話。

  當聽到第一聲「盛羽」時,他以為肖衢認出了他,恐懼又歡喜,那種極端的撕裂情緒拉扯著他的四肢百骸。

  而下一聲,他便明白,肖衢並沒有認出他,只是向現在的他——成頃——講述一個叫做「盛羽」的故人。

  能親耳聽到「他是我最愛的人」,即便現在就死去,也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肖衢的聲音有些遠,斷斷續續地說著往事。他閉上眼,清晰地看到了十七八歲時的一幕幕。

  那時的他與肖衢都那麼年輕,他滿眼是肖衢,卻不知道肖衢的眼裡,也只他一人。

  「你那天聽到的沒錯。」肖衢繼續道:「你與他不像,從性格到外表,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但很奇怪,每當與你在一起時,我都能感到,他還陪在我身邊。」

  「他離開我已經有八年,我試過放下他,但做不到。將你從花拾帶回家,是因為你能夠給我『他還在』的錯覺。」

  「我……的確是把你當做了他的替身。」

  盛羽心中大慟,卻不因自己。

  當年大院裡的孩子個個崇尚武力,肖衢也是暴力分子之一。每次與人起衝突,他總是拼了命地保護肖衢,寧願自己頭破血流,也不要肖衢受到傷害。

  而現在,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肖衢沉浸在他給予的痛楚中,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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