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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宗行雍毫不設防,是攝政王足夠自信。

  殷臻:「孤不是去殺你。」

  他身上有堅硬和柔軟交織的奇異氣質,微微彎著身,雙手環膝,綢緞剛抽下來給宗行雍綁傷口。長發如瀑,鋪滿整個後背。

  「也沒讓孟忠梁殺你。」

  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殷臻不再開口。

  宗行雍不知道信沒信,問:「腿怎麼回事?」

  在攝政王府那兩年能跑能跳,逼急了還給他翻個牆,從院牆一顆高大柿子樹上縱身往下跳。

  「南下江州治水。」殷臻輕描淡寫,「雨季潮濕。」

  一點微薄月色映在洞壁上,映下菱形光斑。

  宗行雍少見這麼沉默,殷臻甚至有幾秒懷疑獵戶給他下的是啞巴藥。不由得回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宗行雍低笑了聲。

  「真不殺本王?」

  問了一遍問二遍,煩不煩。

  殷臻:「現在不。」

  現在不,以後不一定。

  「那走吧。」宗行雍從地上站起來,鬆了松腕骨,發出「咔嚓」一聲響:「出去。」他右腿確實受了傷,不過不至於站不起來。

  殷臻呆了一瞬。

  「騙你的,沒毒。」宗行雍毫不費力將靴中匕首往洞中央一擲,匕首不斷震動,狠狠釘進內壁。

  「怎麼總上當。」

  殷臻冷冷:「你有病。」

  宗行雍托著他腰往上舉,好脾氣:「有病有病,本王是有病,一切錯都在本王……腳上別踩空,用點力。」

  殷臻上去後蹲在洞邊,他沒注意,撒下去一把土。宗行雍衣領里勾進去少許,突然想到什麼,面色複雜地仰頭:「本王來涼州城主府第一日,頭上屋頂年久失修,掉下來一截灰。不會是……」

  殷臻清咳一聲,看天看地就是不往下看。

  宗行雍:「……本王知道了。」

  「當時本王說了句什麼話。」他似笑非笑道,「不就是說本王在中州早有妻室,太子不滿意?」

  他倆一人在坑底一人在洞沿,明晃晃月光漏下去。殷臻抿緊了冰涼的唇,他顯然又不高興了,乾巴巴:「沒有。」

  宗行雍插著那截匕首往上爬,還有精力開玩笑:「真話,本王跟太子只差一杯交杯酒。」

  殷臻瞪著他:「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話是這麼說,宗行雍爬上來時還是伸手拉了一把。

  指骨細長,瘦如瑩瑩竹節。脈搏在指下跳動,微弱但有力。

  宗行雍沒忍住笑了下。

  沒中毒是好事,所以被騙也沒什麼。跟他在一起久了,很容易猜出他大部分的心理活動,這人生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通常因為一些很離譜的原因——至少在攝政王看來很離譜,譬如不洗手脫他外衣,生氣的原因居然不是他動手動腳,是他沒在跟前洗手。

  背上牡丹勉強算是好看,氣了幾日壓根忘了有這一回事。攝政王口頭保證以後伺候他沐浴更衣,絕不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事兒揭過去了。要吃柿子要吃螃蟹,又懶得弄髒手,於是接受投喂,只要宗行雍湊過來親他時不吃掉他嘴裡太多食物,他就不炸毛。秋天時掉頭髮,蹲在門邊一根根數,數到一百根被興致上來的攝政王往榻上拐,暈了也不生氣,第二日睜著紅腫的眼睛告訴宗行雍,每日晨跑。

  根本起不來,特指把人纏住的攝政王。

  很有趣,也很好玩。

  不止在攝政王府時喜歡,如今的殷臻他仍然喜歡,且更甚。從前宗行雍覺得有趣,當府中多出只嬌生慣養的貓,愛寵說到底是寵,他不需關心寵物的喜好心思;這種固定思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改變。但現在,攝政王忽然隱約認識到,不能。

  宗行雍從來沒有在乎他人感受的習慣,此時月色太好,神差鬼使,他開口:「在本王府中那一年,開心嗎?」

  殷臻一頓,無聲地望向宗行雍。

  宗行雍沒有逼問的意思,又道:「開心嗎?」

  他沒能聽到回答,馬蹄聲自東面響起,一群衣袖上繡青鳥紋飾的死侍策馬疾馳而來,悉數翻身下馬,頃刻在二人面前跪了一地。

  蚩蛇額頭上冷汗冒尖:「少主——」

  從均隨後而至,急切地看向殷臻:「殿下!」

  殷臻唇原本要張開,倏忽緊閉。

  「噓,噤聲。」宗行雍一抬手,側頭,「太子?」

  殷臻:「答案不重要。」

  「不重要?」

  火把林立。

  「死一個太子罷了,對本王來說不是困難的事。」

  「死了太子,留下殷照離。」

  跳躍的深橘黃光影中,殷臻徹底看清了宗行雍的臉。他一手壓在脖頸後,遺憾地淡笑:「太子應該慶幸,本王改了主意。」

  殷臻後脊背悚然一涼:「你打算做什麼?」

  宗行雍溫和道:「說錯一個字,太子喪訊在三日後午時抵達京城。等本王大勝回朝那日,迎你進府。」

  可惜。

  他從「孤從來沒有過太子妃」還有「孤不想殺你」兩句話中獲得了全新的、從來沒有的感受,這種感受對他的吸引力遠超過把人困住的欲望,快感超過殺人。他並不能具體明白那是什麼,卻有探究的興趣。

  他決定等一等。

  至少搞清楚那是什麼。

  殷臻笑了一笑,調子壓得慢極:「宗行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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