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殷臻木著臉:「王爺說笑了。」
他照舊穿了很多,雙手畏寒般攏進袖中,下頷微收。眉心美人痣在泠泠月色中暈開淡紅,唇抿著。
「本王忽然不太記得薛照離的臉了。」宗行雍道。
殷臻腳步驟然停下。
遠處是歌舞昇平的大殿,頭頂是藍得泛黑的天空。身邊人呼吸平穩,氣息熟悉。
殷臻手心滿是細汗,汗水滲入傷口,屏息凝神等待宗行雍接下來的話。
而攝政王仿佛只是隨口一句,並沒有下文。
殷臻忍無可忍:「王爺說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不能。」
「……」
殷臻胸悶,踩著月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衣擺甩過低矮樹影。
「京中那位捏臉師,可找到人了?」宗行雍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道。
暗處的人低頭:「回王爺話,已找到。」
「他確有一個徒弟,正是當今太子。」
這道消息約等於沒有,薛照離是太子的人,殷臻隨時可將本事教給他。
宗行雍的神色隱沒在陰影中,他一顆顆盤過串珠:「確認無疑?」
「無疑。」
「五年前太子在做什麼?」
躊躇:「七殿下久居冷宮,屬下的人並沒有過多關注。」
「去刑堂自領二十鞭。」
「是。」
「蚩蛇人在何處?」
「族中內亂,二首領連夜去了恭州。」
汝南宗氏在恭州紮根已久,族中旁支眾多,總有人野心勃勃,妄圖將本家取而代之。
「讓他返程時將闕氏帶上。」
闕氏出山時曾立下誓言,此生只為宗家人診病。
暗中的人猛然抬頭:「王爺何處不適?」
天邊圓月亮碩大,關外的月亮總是如此大。
「本王並無不適。」
宗行雍抬頭,道:「兩年前滂水一戰,本王昏迷後做了一個夢。」
他沉沉笑了聲。
「看來不是夢。」
今日桌上的東西尚可入口。
涼州偏遠,當地也沒有冬至吃扁食的習性。
殷臻吃不太下東西。
他挑挑揀揀硬吞下去兩勺粥,宗行雍就坐在他身邊,一旦他在吃食上表露任何喜好都非常危險。
他指尖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點,等著今晚大戲。
流水般的婢女上菜,胡媚兒又恢復滿臉堆笑的樣子,親自從座位上下來敬酒。
「前些日子是妾身冒犯了,久聞太子大度,想必不會與妾一介婦人計較。」她柔荑搭上殷臻袖袍,含羞帶怯,「還望殿下寬恕。」
殷臻似笑非笑:「孤未放在心上。」
胡媚兒幽怨目光又看向他身側宗行雍,半晌,終於道:「妾府中有一人,不知王爺要不要見見。」
她仿佛知道宗行雍會說「不見」,在他之前向側殿方向招手,「進來吧,薛落,來見見這幾位貴人。」
頭頂懸著巨大的獸類骷髏骨架,宗行雍懶懶掀起眼皮。
幽碧瞳仁輕微地一縮。
【作者有話說】
大家中秋快樂!一會兒應該還有,會比較晚!
另外,是春夢(悄悄
第16章 16荒唐
◎刀劍相向那一日不近,也不會遠。◎
那個名叫薛落的少年穿了湖藍色,他年紀輕,眉眼活潑,一副不諳世事模樣,提著氅衣從殿外小跑進來,氣喘吁吁地給宗行雍行了個禮:「薛落給攝政王請安。」
聲音乾淨,迴蕩在殿內。
他眼睛濕漉而圓潤,帶著少年不諳世事的天真。明知不該直視貴人,還是偷偷抬了眼,又匆匆低頭。
宗行雍換了姿勢,自上而下俯視那張臉。
從均視線忍不住落在殷臻身上,後者垂眼,看不出情緒。
漫長的寂靜。
胡媚兒捏緊了手。
——她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宗行雍神色莫名地往後一仰:「本王記得你該給本王行跪拜禮。」
薛落一頓。
他與尋常草包不同,很快乖覺地俯身,磕頭,落落大方地行了個大禮:「草民薛落,給攝政王請安,願王爺身體康健,歲歲無憂。」
殷臻平平抬起眼。
「噠噠。」
宗行雍腕間珠串敲在扶手上,短促而快。
每一聲都敲在他岌岌可危的神經上,殷臻忍無可忍,正要開口——
「你可知本王身邊的人是誰?」
薛落咬了咬唇,再度抬頭。
宗行雍身邊的人實在太難被忽視,此人有一身好到極致的皮囊,居高而坐,衣裾漸變如墨。儀態自如,一看便知出身高貴,與他雲泥。
他付出了巨大努力才走到今天,絕不能失手。
薛落閉了閉眼,故意道:「回王爺話,草民不知。」
宗行雍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當今太子,你該再跪一次。」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薛落沒忍住朝上看。
殷臻扭頭:「……孤沒叫他跪。」
「一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見你都該跪。」攝政王面不改色道。
殷臻:「王爺見孤怎麼不跪?」
「壓後再議。」
宗行雍斜著大半身子,胳膊肘抵過來。殷臻伸手推了一下,很快,手肘的主人更變本加厲地探身,從他面前桌案上捻了一顆紫皮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