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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遲了一步。

  已經被覆蓋過的時間,是不可能被再次覆蓋的。

  從他見到他妹妹身邊亦步亦趨,眼中抱有請意的那個天聖女開始,他就明白,自己已經遲了,所做的一切皆成了妄念。

  但他依舊憤怒,只是到了如今地步,似乎連憤怒都要飄殘開來。

  容洬閉了閉眼睛,輕聲道:“朕是帶給了你們痛苦,但只要朕能成功回溯,所有一切都不必發生,沒有戰亂,沒有那麼多死亡,朕差一點點就能夠成功……小妹,你見過屍橫遍野嗎?你只為了一個人的情愛,浪費了這樣絕無僅有的機會……你是那個罪人,蒹蒹。”

  容汀只是垂下眼睛,輕聲道:“皇兄,哪裡有這麼美好的事情呢?”

  哪裡能有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未來呢?只要人的野心還在,又怎麼可能不爆發戰爭?那些屍骨終究是要鋪在帝王路上,鋪在他的腳下。一個連忠烈遺孤都能毫不猶豫利用的君王,又何曾能奢望他的仁慈之心?

  親愛的皇兄啊,你又何曾是一個願意知足的人呢?

  容洬沒有再回話,他的眼睛漸漸空了,眼球也被蠱蟲蠶食,顧懷縈很輕地搖了下鈴,那些吞噬骨肉的蠱蟲瞬間散去,保留了帝王的面容。

  下個瞬間,那小女孩忽然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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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痛苦,解脫,恨意,懷念,太多情緒無法表達,最終衝出口成為了慘烈的尖叫。她撕扯著手中的人皮,滿手都沾上了黑色的液體。

  容汀俯身要去抱她,被顧懷縈攔住了。

  “有毒。”顧懷縈的聲音很輕,“她是,天聖女。”

  雖然尚且年幼,甚至因為被自己殺人的事實刺激神志不清,但對於天聖女而言,要毒殺一個靠近她的,接觸她的,擁抱她的人,實在太過簡單了。

  容汀只是輕輕拉下顧懷縈的手,很溫暖又很悲傷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幾乎與顧懷縈想像中一模一樣。

  容汀道:“阿縈,小孩子怎麼能做殺人這種事呢?”

  那不帶苛責的聲音幾乎要將顧懷縈壓垮。

  容汀猜到了一切,她那麼聰明,當然會明白,包括她所有隱秘的想要隱藏的心意。

  但自己牽著她來到這裡……不正是為了袒露那些嗎?

  容汀俯身擁抱了那個孩子。

  而顧懷縈在瞬間,哪怕神思恍惚的時候,也緊緊盯住了那孩子的雙手,指尖微動,一旦那孩子做出什麼異常的舉動,她就會立刻殺死她。

  但宋安樂卻漸漸止住了尖叫。

  容汀的手很溫柔地撫在她的後腦,輕輕摘下了不符合孩子年齡的沉重發冠,小心翼翼地打散複雜的髮辮,取下髮辮間勾纏著的寶石銀飾,漸漸地,仿佛從懷中剝出了一個乾淨的人。

  “回中洲吧。”容汀的聲音柔軟,帶著令人安心的意味,“你姑姑一直在等你呢,小安樂。”

  說罷,容汀仰起頭,朝顧懷縈笑了笑。

  她說:“回中洲吧,阿縈。”

  她知道她的阿縈總是少了些共情,知道她的阿縈曾是浸泡在毒液里,萬般艱辛才得以成為如今的樣子。

  有些事本就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改變的,有些錯,等到她終於理解了人,終於懂得如何心軟如何愛人之後,便會成為難以釋懷忘卻的昔日罪責。

  但好在,中洲很大很寬廣,離開了南陵充斥著毒液和陰森的奉天殿,離開中洲包裹著層層規矩和計較的皇宮,四海之內,曠野的風終究會洗滌去一切髒污。

  她們還會有很遠的未來。

  **

  信號過後,顧懷縈帶著容汀和宋安樂藏入奉天殿的暗室之中,將領帶人進入奉天殿後,便只看見了仿佛同歸於盡的兩具屍體。

  一具是奉天殿大巫……或者說,很難看出是奉天殿大巫,畢竟他只剩下了一張被撕扯過的皮子。

  好在軍隊還帶來了南陵的小皇子,那是個見過大巫,甚至在大巫跟前修習過一段日子的。他顫抖著揭開人皮,指著上面一個火燒似的印記定論道:“這是歷任大巫的標識,不可能錯。”

  而在人皮旁躺著的,只剩下半幅殘肢,連衣服都已經腐蝕殆盡,但依稀能看清面孔的,所有中洲將領都認得。

  是他們的皇帝。

  方才還和他們一起來到這裡的皇帝。

  領頭的將領愣了愣,忽然想起什麼,高聲呼喝道:“昭……不,那個天聖女呢?”

  回應他的,是從奉天殿深處忽然燃燒起來的烈火,搜查已經不可能了,中洲的將領只得親自抱起皇帝的屍骨,匆匆撤退。

  一場沒有真正交戰的戰爭,南陵失去了千年傳承的奉天殿,中洲失去了正當在位的皇帝,好像一副牌被打散重新清洗。

  中洲軍營中,十三帶來了“皇帝”的遺詔,上邊洋洋灑灑寫了皇帝的計劃,甚至連自己的死亡都算計在內,最後又明明白白寫了太子即位,選了幾個大臣輔政。

  容汀算不上是一個算無遺策的人,但事到如今,也算是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她早已偽裝了十年的傀儡皇帝,阿縈也在皇宮中蹉跎了十年,這一世,她還是想要自在一些。

  容汀抱著宋安樂,隨著顧懷縈從蜿蜒的密道中離開,五蠱節的南陵街頭,挨挨擠擠的百姓紛紛仰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遠處山林中沖天的火光,等意識到那是什麼地方後,百姓們驚恐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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