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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都能倒逆,他分辨不清。
「娘,娘,您翻身,我挪不動,用不上力氣……」小孩子的哭泣像一根尖銳的針刺入姬洵的頭腦,他回過神,忍過一陣莫名暈眩,將視線投遞過去。
是一名患了病的婦人該換藥了。
身旁沒有旁人伺候,國師府的侍從無法做到及時看顧每一個人,通常是一個人要負責看管十一二人,來回換藥的間隙總會出現各種問題。
孩子體弱,翻不過身。
姬洵上前幫著翻了一下,這婦人頸後有些暗瘡,看著恐怖嚇人,他將藥粉拿過來,按這段時日的經驗,用熟悉的手法慢慢處理了瘡口。
小孩兒看著只有五六歲的年紀,瘦巴巴的一條棍,扎著兩個亂糟糟的小發揪,站在一邊抹著眼睛,看著姬洵忙活完,抬頭用麻雀似的黑眼珠問姬洵,「哥哥,我娘明日起得來麼?她之前說好了,會給我買靜芳齋的糖糕。」
「可她這兩天不和我說話了,我也好久沒看到爹爹,」小孩兒捏了捏手指,「他們都說我爹死了,死了我知道,會在房後的木堆里燒掉。」
姬洵沒說話。
小孩兒低下頭,用疑惑又怯懦的語氣低聲問,「娘也會被燒了嗎?」
一隻手落在她的頭頂,輕輕地撫了一下。
她懵懂地抬起頭,只見那位神仙一樣的哥哥蹲了下來,像冰塊一樣涼絲絲的手指摸著她的臉蛋,「你的小辮子亂了,我替你再扎一個?你娘不會被燒的,再等幾日,你們都會好起來。」
小孩兒回頭看了一眼昏睡的娘,她臉有些紅,點了點頭。自娘倒在床上,她有小半月未曾好好梳過頭髮,只是亂抓,肯定沒有娘扎得好。
兩條烏黑的小辮子在細白的手指間穿梭,編織,一會兒便成了。
「國師大人竟還會這些?」
不知何時,江池州來到了姬洵的身邊。
江池州顯然不怕病人,他曾近距離接觸過女兒,日夜照料都是他和江夫人親力親為,早已看淡了。
如今便是仗著身體強壯,未曾染病,為所欲為。
姬洵沒說話,江池州撓了撓鬍鬚,他趁著姬洵忙完這小丫頭,轉去處理另一位患病之人的時候跟了上去,低聲問,「國師當真不嫌惡?他們髒亂,身有奇病,隨時都能害了您。」
「嫌啊。」姬洵耳邊跟飛了只蚊子一樣煩躁,他冷看一眼江池州,不知道這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又來討麻煩,他不是讓江池州在家中等消息?
「你站旁邊最髒。」
江池州也不尷尬,他呵呵笑了,圍在姬洵身邊時不時打岔,跟著姬洵身邊看他先後親力親為處理了二十餘人。
這還只是他在這裡的兩個半時辰。
江池州不再開口,他落後姬洵一步,將那些被姬洵換藥過的病患一一看過,確認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對這位國師心懷感激。
國師本人或者未曾注意過,但凡他走過哪裡,遇到尚游神智清醒的人,都一定會主動與他搭話,讓位與他,給他行方便,生怕他勞累。
江池州看得清楚,也明白這代表了什麼。
應民意,得民心。
此人或許是無心之舉,可他在這裡待了多少天,每一日每一步都是為了讓這群患病的人好起來,其中也包括了他家中的嬌女。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想調查清楚這人的身份,為他打點退路。
江池州又退後了一些,他抬頭看向角落,也是江夫人藏身的地方,使了個眼色。
江夫人戴著斗笠,遮掩了身形,她在江池州和國師談話時,便已經看過這位國師的面相。
江池州只見夫人撩開了面紗,面色蒼白地搖了搖頭。
江池州心底咯噔一聲。
壞了。
竟然真的不是!
那此人到底是誰?
為何寧可深陷險境,來到蘭荊城,欺瞞朝廷命官和那蕭氏的將軍?他不知道這是死路一條嗎!
江池州心神不寧,他眼看姬洵忙過了一陣,臉色蒼白的過分,顯然疲乏過度。
江池州緊緊地追上去,他聲音細微的開口,「你不是溫城壁。」
姬洵擦手,無所謂道,「是與不是,也不會有人在意。」
江池州一愣,他沒聽明白這句話其中的含義,本想攔住姬洵再問,卻沒想到那人已經走出去。
而侍衛攔在身前,他追不上去,只得回頭嘆了口氣。
江夫人走到他身邊,目露擔憂之色。「夫君?」
「不知此人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希望最後聖上怪罪下來,能看在他一片苦心為蘭荊城的份上,從輕發落。」
「陛下仁厚,定然不會……」江夫人甚至未曾說完,便歇了聲音,金雪城那位天子,他們誰也未曾親眼見過。
蘭荊城事發已久,也不見有絲毫仁政,可見這位陛下並不將他們當做臣子來看待。
她不再說。
江池州也聽得懂言外之意。
「唉,罷了。」江池州琢磨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況且他也有人可求。
他曾為梁太傅門生,年節都有信函遞送,此事若是梁太傅知道,想必也要為這人的風骨所折服。
捨身成仁,不求聞達,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是極為難得的品性。
江池州回到家中,陪夫人用過晚膳,管家又遞了封信,他漱口過後,拿過來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