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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確實快要沒用了,四面攀上搖搖欲墜的裂痕,似乎風一吹便能倒塌。好在落殿儀式在他落地之前已經完成,就算倒成一片廢墟,神境之中的殿靈依舊能夠守住他的身體。

  花瞬不想管什麼情情愛愛、也不想管什麼陰謀詭論,他心疼他的神殿。奈何他只是一位小小的部下,縱使有怒也是無能狂怒,餘光瞥見元燁的屍身動彈了一下,一股冷氣從腳底泛起,連怒火都頓了一下。

  他還沒動,忽然有人動了。蕭弦頂著颶風從台下躍上來,健步如飛。

  上台以後,他直接拎起元燁的屍體,打量片刻,見此人雙目圓睜、似有神采,再一探丹田內靈台瘋漲,竟是還沒有死透、想要自爆!

  花瞬咆哮道:「把他帶出去!別讓他在這兒炸!!」

  炸了以後,他的神殿真就一點渣都不剩了。蕭弦瞥了他一眼,身影化作一道靈芒,瞬間掠出殿外,花瞬緊隨其後,三人的身影從殿內消失。此前被花瞬劈下頭顱的「江明衍」的屍首,亦化作光芒消散了。

  殿中死屍遍地,血流成河。江泫在靈盾之下完好無損,等緩過神來了,將沾著血的手在黑袍上抹了抹,抬手按上嗡鳴的雙耳。方才咳得太狠,現下竟開始耳鳴。

  察覺到一時半會止不住之後,江泫開始摸索破開靈盾的方法。

  宿淮雙獨自站在祭壇之上,等了一會,沒從風裡等到江泫說話的聲音。沒有江泫的,卻有其他人的。

  江明衍在颶風中前行幾步,手扶上淬陰的劍柄。

  他雙目微眯,看清了宿淮雙層層黑羽之下的面孔,慢慢出聲道:「等了這麼久的偽神……竟然是你啊。」

  宿淮雙投來漠然的視線。察覺到主人的殺意,巨翼之上的黑羽微微張開,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眼睛。

  這些眼睛都是活物,眼球胡亂旋轉,叫人看上一眼,便覺頭皮發麻,恐懼難以自抑。

  江明衍看著他的臉,低聲自語道:「我原本是不想殺你的。誰料你自己送上門來?」

  宿淮雙道:「妄語。」

  他的聲音極遠、極重,如同古獸的吐息。無論如何,不似人言。江明衍卻奇蹟般地聽懂了,道:「是不是妄語,猶未可知。」

  說話間,他走動幾步,擋在了江泫的身前。

  這一擋,擋去了江泫的身形,宿淮雙看不見江泫的反應。

  若江泫自己垂頭不願讓他看見,宿淮雙可以全然受住。可如今有別人橫插一腳站在中間,這便叫人難以忍受了。

  宿淮雙背後的翅羽微微一動。他道:「只此一次,滾開。」

  他知曉江泫與江氏有些淵源,曾經或許是江氏人。上次見此人還是在棲鳴澤,他被鎖仙柱拘著動彈不得,此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他身前冷言冷語,實在算不得什麼好體驗。但他也姓江,宿淮雙願意給予僅此一次的仁慈。

  江明衍道:「做夢。」

  江泫的嗓子太疼了,說不出話。他活這麼久,感到後悔的時候屈指可數,如今卻切切實實地感到後悔——早知如此境況,此前行動應當用更穩妥的方式。現今說不出話,還動不了,只能讓宿淮雙一個人在祭壇上。

  那祭壇實在不是他應該站的地方。第一次上祭壇,受了重傷、被扯進神境,第二次上祭壇,已然面目全非。

  單單是看著他站在那裡,江泫便覺心如刀絞。

  此前是長留於心的隱痛,一旦知曉了自己的心意,這疼痛便也明目張胆起來。

  如果宿淮雙是因為介意如今的模樣而躲著自己,那江泫一定要告訴他,自己根本不介意。比起他的身體變成什麼樣,江泫更在意他能不能好好活著、能不能幸福地活著。

  靈盾之外,淬陰劍刃出鞘。江泫冰冷的視線在江明衍背上走了個來回,對方卻似乎毫無感覺,並沒有回頭,提劍在神力之中穿行,步履遊刃有餘。

  他走出幾步,空中落花下得淅淅瀝瀝。這些都是白楹花的花瓣,是濯神神力外化的產物,落在蜿蜒的血痕、扭曲的屍身之上,像是一場靜默無聲的落雪。

  宿淮雙血目微微一抬,抬手接住了一瓣。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篤定道:「你吞了濯神的神骨。」

  江明衍道:「你也吞了邪神的神格,我們半斤八兩。」

  他耳後皮膚上生出的白楹花瓣在風中震顫不止,其上裹著純淨無匹的銀芒。

  一位是偽神,一位甘願付出代價以凡身觸及神境。在此等神力轟擊交戰之下,神殿很快坍塌成一片廢墟。

  宿淮雙背後的雙翼終於得以舒展開來。這雙翅膀遮天蔽日,震碎了神殿之外的結界、撕開天幕之間的黑雲。自夔聽死後,赤後的黑灰沉浮了千萬年,地上陡然有巨翼張開,塵灰在翼尖的風流之下化為席捲的黑風,帶著千年前葬身地底之人悲哀的嚎哭,於天地之間席捲飄蕩。

  他們在這片焦土之上斗得天昏地暗。江泫偶爾會分神查看天幕之上的情況,見宿淮雙穩占上風,方才放下心,繼續對付身體周圍的禁錮。

  神殿一倒塌,風聲便呼嘯於曠野。宿淮雙的神力為他擋去全部落石,江泫獨自一人待在廢墟的殘骸之中,竟然覺得周圍無比安靜,安靜得過了頭。

  有那麼一會,他連耳中的鳴聲都聽不見,懷疑是風聲將雙耳震壞了,但彈了彈銜雲的刀鞘,仍然能聽見聲音,才知曉耳鳴已然止住,疑心此刻的死寂是靈盾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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