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霜華盡(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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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里, 這顆痣,他只見過一次。

  薄韞白忽然記起,之前有幾次,他不經意地注意到這個地方, 柳拂嬿總是有些遮掩, 不太自在的意思。

  以前發生過什麼嗎?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直覺告訴他, 似乎是不太好的事情。

  男人眸底湧起些沉黯的情緒, 眉心稍稍擰起半分,卻不知該不該問。

  想要更了解她。

  卻又怕她想起不好的回憶。

  卻沒想到, 柳拂嬿對著鏡中的自己,半是新奇半是陌生地看了一會兒,隨口道:「之前遇到一些很討厭的事情,我就把它遮起來了。」

  「現在想想,不用這樣的。」

  「而且, 也受不了任何人碰我。關係再好的閨蜜, 或者我媽,都不行。」

  原來那麼漫長的,孤單一人的歲月里。

  他自然知道這件事。

  柳拂嬿聲音漸低:「因為,以前高中的時候, 有那種痞里痞氣的男生和我表白。」

  「那些人外強中乾,看著凶,其實膽子都小。」

  「就是, 我當時所在的高中,風氣不太好。」

  可原來, 背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所以我身上一直帶著削筆刀。」

  柳拂嬿皺起眉,隨手拿起薄韞白的水杯喝了兩口,深呼吸一下,語氣才又恢復了輕盈。

  「我又是藝術生,也不指望我考名校。」

  她說著,輕輕眨了眨眼。

  「……老師也管不了那麼面面俱到吧。」

  而自己,為什麼不能再早一點,出現在她身邊。

  男人唇線抿得平直,額前暴起淡淡的青筋,眸色黑沉如夜霧,翻湧著極為鋒利的戾氣。

  可過了許久,薄韞白還是不曾從情緒中走出來。

  故事講述起來總是輕描淡寫。可只有經歷其中的人,才知曉其中的分量。

  「他們以前說得很難聽。說我長這顆痣,就是為了……」

  原因講完了,其實並沒有多麼複雜。

  她彎了彎唇。

  柳拂嬿抿了抿唇。

  她經歷了那麼多,足以打碎一個人的事情。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雖然不是什麼好回憶,不過隨著成長,如今的她再回頭去想,並不會為此感到受傷。

  柳拂嬿的語氣雲淡風輕。

  他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低聲道:「當時沒有人保護你嗎?老師呢?」

  「我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愚昧遮蓋自己?」

  年少時的失望,從她語氣里短暫掠過。

  薄韞白卻擰起了眉頭。

  「不答應,就把我堵在牆角,然後過來摸我的臉,之類的。」

  薄韞白在她身旁坐下,和鏡子裡的她相對視。

  這才見到他的表情。

  「……什麼事情?」

  「為了勾.引男人。」

  只是重複這幾個字,也讓人十分不舒服。

  「也是因為那群人。」

  薄韞白沒有辦法去想,當時的她,是怎麼走過來的。

  柳拂嬿見他垂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也跟著低下頭去看。

  他用指腹輕輕撫了撫柳拂嬿的眼尾,啞聲問:「那這顆痣呢?」

  「也不是什麼大事。」

  「所以從那以後,我就一直遮起來。」

  然而,這也只是很短暫的一瞬,柳拂嬿隨即輕鬆地搖了搖頭:「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沒發生過什麼大事。」

  她轉過身, 看著一旁的薄韞白, 輕聲道:「你可能也發現了, 在認識你之前,我很討厭異性」

  眼尾似乎有很淡很淡的一抹紅。

  見她的視線追過來看,男人嗓音低啞地偏過頭。

  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喉結滾動兩下,最後只吐出一句:「……這種混帳話,不值得記這麼多年。」

  「以後忘掉吧。」

  「嗯,我明白的。」

  柳拂嬿聽話地點點頭。

  似乎,每次說起這些事情,他的反應總是比自己大得多。

  上次也是。

  儘管自己不是不生氣,但見到他這樣的反應,心頭那種生氣的情緒,也很快就被另一種情緒沖淡了。

  「沒關係的。」

  柳拂嬿反過來安慰他,語氣溫柔:「在市井小地方長大,誰沒被罵過幾句難聽話,你不要這麼難過。」

  薄韞白沒回答,眉心擰得愈緊,眼中戾氣不減。

  柳拂嬿有些心裡沒底,又問他:「你在想什麼?」

  這句話問完,男人沉默了許久。

  久到她甚至以為不會聽見回答的時候,他終於沉聲開口。

  「我在想。」

  男人指間關節微響,嗓音低啞黑沉。

  「現在就去蘇城,找到那些人,挨個揍在臉上。」

  柳拂嬿彎了彎唇,趕緊撫摸他的背,給他順毛。

  「算啦,算啦。都過去很久了,現在已經沒有那些事了呀。」

  遠處忽然響起鞭炮聲,聽不太真切,卻提醒人新年的訊息。

  柳拂嬿抬起目光,看著窗外圓滾滾的小燈籠。

  新的一年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到來了。

  她差點就要忘記,已經過去的上一個新年,她獨自窩在家裡,也沒怎麼拾掇自己,就那樣隨意披散著頭髮,對著新聞節目,吃一盤煮好後冷掉變坨的速凍水餃。

  如果現在的她給那時候的她打個電話,說自己現在有愛人,有親人,對方大概完全不會相信吧。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奇妙。

  柳拂嬿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薄韞白。

  如果沒有遇見他,那種死水一潭的生活,大概永遠不會有任何變化。

  她也不會,遇見後來所珍惜的一切。

  柳拂嬿抬起手,掌心溫熱,握在他攥緊的拳頭上。

  「阿韞,我告訴你這些,其實是想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比起它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男人抬眸看她,啞聲問:「是什麼?」

  柳拂嬿笑著道:「是你讓我不再恐懼與人接觸,讓我接納了自己的一切,包括我的恨,我的愛,我的這顆痣。」

  「也是你,知道我的所有,見過我的一切。」

  「所以——」

  她坐在窗下,微微偏過頭。

  玻璃上結著晶瑩剔透的霜花,紅色的剪紙映著窗外的雪光,溫暖地流淌在她的眼睫上。

  那雙記憶中清冷又疏離的長眸,不知何時早已霜雪化盡,像春江花月那般溫婉明亮。

  她嫣然一笑,像一場霧氣散盡的清晨,曙光乍現的初曉。

  嗓音里,也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所以,我已經徹底痊癒了。」

  -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往更溫暖一些。雖然積雪未化,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情人節前一晚,陶曦薇打來電話,說自己很緊張,希望柳拂嬿陪她度過這段忐忑時光。

  原話是這樣的:「主要也不知道,某個狗男人會不會叫我出去約會。」

  「不過我在裝行李。」柳拂嬿把手機放到支架上,「可能沒空一直坐在手機前面,戴著耳機陪你可以嗎?」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陶曦薇問。

  「去巴黎。」柳拂嬿看了眼時間,「再過兩小時上飛機,睡一覺醒來,應該就到地方了。」

  「天哪,跟你老公去過情人節?」

  陶曦薇比了個大拇指。

  「太浪漫了,都老夫老妻了,還搞得這麼有儀式感。」

  柳拂嬿給她糾正:「我們是新婚夫妻。」

  戴上耳機,她繼續翻箱倒櫃,在找護照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本眼熟的白色封皮文件。

  柳拂嬿指尖一頓,把它拿了出來。

  這是之前和薄韞白簽過的那份合同。

  就在那個秋天的夜晚,他把自己那一份丟進了碎紙機。

  柳拂嬿當時還不確定後來會怎麼發展,保險起見,她並沒有銷毀自己這份。

  現在再讀那些冰冷又生硬的條款,只覺得有點好笑。

  真香可能是人共同的天性。

  她將合同重新放回去,想著自己什麼時候,也去書房,一併把它碎掉。

  回想起當時簽合同的心情,簡直有些恍若隔世。

  不過事實證明,他們的合作確實挺愉快。

  雖然她當初說出上述憧憬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意思。

  望著這個東西,柳拂嬿稍微走了一會兒神。

  過了陣,才被耳機里陶曦薇的聲音喚了回來。

  「喂喂,嬿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在聽在聽。」她趕緊道,「怎麼了?」

  陶曦薇也沒懷疑,接著道:「反正就是我這次回家,我媽給我塞了好多家裡那邊的好吃的,叫我帶給你。你什麼時候有空哇?」

  「等我回來吧。」柳拂嬿彎了彎唇,「你記得替我謝謝孫阿姨。」

  「這有啥好謝的。」陶曦薇毋庸置疑地截斷了她的話頭,「咱倆什麼關係。」

  本以為她還要大聊特聊一場,結果這個本以為會持續很久的電話,在十分鐘後就迎來了結束。

  「我不跟你說了啊,」陶曦薇匆匆擺擺手,「鍾俞給我發消息了。」

  柳拂嬿還在思忖是「鍾俞」還是「終於」,結果就這樣錯過了吐槽的最佳時機。

  一句重色輕友還沒說出來,聽筒里已經響起無情的嘟嘟聲。

  少頃,聽見身後有人敲門。

  回過頭,就見薄韞白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站在那兒了。

  天氣漸涼,他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愈發顯得脖頸修長,肩寬腰窄,比例絕佳。

  其實這衣服柳拂嬿在廣告上見模特穿過,那麼一張混血神顏,穿起來也就平平無奇。

  偏薄韞白的身形是天生的衣架子,什麼都能毫不費力就穿得好看。

  男人抱臂倚在門邊,烏髮低垂,眸底光影明滅。

  嗓音懶淡,問她:「打完了?」

  「嗯。」柳拂嬿有點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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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能占用你,我就不能占?」

  似乎等得有些久了,薄韞白唇畔並無一貫笑意。

  他走進來,也在床沿坐下,不由分說攬過她的腰。

  「想和老婆多待一會兒,不是人之常情?」

  「是是。」柳拂嬿像哄學生似的哄他,然後才道,「不過能不能等一會兒?我東西還沒收完……」

  被他這麼一抱,柳拂嬿夠不著行李箱了,還沒裝進去的畫具只能捏在手裡。

  「我幫你裝。」男人接過那盤畫具,漫聲道,「你坐這指揮我。」

  柳拂嬿其實不大會裝行李箱,往往去的時候還能裝下那麼多東西,回的時候就裝不下了,只好硬塞。

  沒想到薄韞白一接手,也不知道他怎麼仿的,箱子裡每個功能區瞬間分得整整齊齊,一目了然。

  小小一個行李箱,就在她眼皮底下,變得跟多啦A夢的口袋一樣能裝。

  衣服、素描本、化妝包、洗漱用品等裝好後,薄韞白轉身問她:「還有嗎?」

  「……」

  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柳拂嬿抿了抿唇,就這樣直視著他,然後坦坦蕩蕩地開口了。

  「有的。」

  「還有內衣。」

  聽到最後兩個字,薄韞白雋冷清矜的眉宇碎裂一道縫隙。

  他的神態倒是沒有明顯的變化,站姿也仍是那副散淡隨意的模樣。

  但這句話說完,房間裡的氛圍忽然變得曖昧起來。

  柳拂嬿背過身去,打開衣櫃內層。

  儘管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反正,他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她小聲道:「正好你在。我沒想好帶哪幾套,你也幫忙挑挑看?」

  櫃門打開,幾抹冷調的顏色映入眼帘。

  淡白、煙青、銀灰、純黑……

  都是那種沒有繁複蕾絲的款式,簡約卻愈顯高級。

  薄韞白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並不曾見過這樣的東西。

  他在大開的櫃門前沉默一瞬,一時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誠心讓他幫忙參謀,還是有些暗戳戳的別的心思。

  「……這樣掛著,我也看不出來。」

  稍頓,男人垂眸看她。

  「等你穿在身上,我才知道。」

  「穿在身上?」

  柳拂嬿錯愕一瞬,眯了眯眼,眼尾那顆硃砂痣十分冶艷,明亮得毫不遮掩。

  她湊近薄韞白一步,低聲道:「現在就穿,還趕得上飛機嗎?」

  -

  事實證明,自家的飛機不用趕,多等一個小時也沒什麼問題。

  夜色濃沉,飛機直入雲端。

  經歷一場繾綣旖旎,柳拂嬿渾身發軟,也就不太愛動,裹著薄毯看向窗外。

  以前,每年畫展頻繁的那幾個月,她也沒少連夜飛過外地。

  但那時都獨來獨往,吃飯隨便對付,一上交通工具就是補眠。

  不像此刻,薄韞白也在飛機上,兩人同行。

  而且,一想到飛行的目的是出門約會,心情也變得不太一樣。

  柳拂嬿不自覺彎起唇,感覺黑蒙蒙的夜空也明亮了許多。

  然而不多時,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又趕緊收了笑意。

  少頃,薄韞白端著一碗東西過來。

  「累了吧?補充點體力。」

  還不是因為你!

  柳拂嬿輕輕踢他。

  男人扯起唇,故意道:「不夠?還想?」

  這麼說著,他似乎真好奇起來。

  「如果是在飛機上,感覺會不會不太一樣?」

  柳拂嬿生怕他想著想著又付諸實踐,趕緊揭開毯子坐起身,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原來是一碗水果罐頭。

  罐頭不稀奇,但這一碗色鮮料足,好像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酒味。

  「白蘭地泡的。」薄韞白道,「剛才又煮了一下,度數不高。」

  柳拂嬿用小勺攪了攪,看見裡面有桃子塊、草莓和梨,散發著層次濃厚的甜香,跟以前吃的那種糖水味道確實不太一樣。

  她警惕地看一眼薄韞白。

  「你是不是要灌醉我。」

  薄韞白嗓音懶淡。

  「真想灌醉,哪用那麼費勁。」

  也是。在他面前,自己酒量一貫不高。

  柳拂嬿抿了抿唇。

  卻沒想到,過了陣,又聽見他再度開口。

  「更何況——」

  說著,男人眸底湧起些晦暗之色,唇畔笑意沉沉,語調帶著有幾分意有所指。

  「比起醉的時候,我更喜歡你清醒的樣子。」

  也不等她反應過來。

  男人湊近她身畔,漆沉雙眸染著曖昧的慵然之意,指尖輕抬,用粗糙溫熱的指腹,若有若無撫過她微微紅腫的唇瓣。

  下一瞬,些微痛感傳來。

  柳拂嬿怔了怔才想起,就在下唇的地方,還有她自己留下的淡淡牙印,尚未消退。

  數小時前的凌亂碎片湧入腦海,柳拂嬿紅著耳根把他推遠,默默吃起了水果罐頭。

  -

  冬日的巴黎氤氳著白霧,香榭麗舍大街落了雪。

  即使聖誕已經過去了兩個月,有些店門前仍掛著聖誕小雪人。

  下了飛機,在飯店吃過午飯,便去巴黎歌劇院看芭蕾舞劇。

  為了慶祝情人節,劇院上映古典又浪漫的《睡美人》。其中最精彩的部分,莫過於主角奧羅拉公主表演玫瑰柔板。

  舞劇結束,天色將晚未晚,薄韞白帶她來到塞納河畔。

  河上燈火點點,水波清澈,倒映出這座世界上最浪漫的不夜城。

  岸邊漂著幾條遊船,其中一條尤為吸引人,白色船身偌大而宏偉,船沿滿是鮮花,花團錦簇,甲板上也散落著紅白交織的玫瑰花瓣。

  柳拂嬿看見,有點雀躍地和薄韞白說:「那艘船好漂亮。」

  似有一絲笑意從男人眸底掠過,他語調如常:「那我們上去看看?」

  「可以嗎?」柳拂嬿問,「你後面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薄韞白替她整理圍巾,溫聲道:「沒有了。」

  兩人踏上遊船,柳拂嬿有些疑惑。她明明見其他幾艘船上都有人,怎麼只有這一條是空的。

  但這個念頭很快便被她拋到了腦後。

  因為下一秒,艾菲爾鐵塔亮起聚光燈,整座巴黎都被光芒照亮。

  遊船緩緩啟航,夜幕像一張黑色的宣紙,整座城市的燈火恍若漫天繁星。

  她雙手握緊手裡的熱巧克力,一會兒往船左邊看,一會兒又往右邊看,只覺得目不暇接。

  就在船隻駛到中心的時候。夜色越來越濃,天上又飄起了雪。

  沁涼的六角霜花落下來,沾在柳拂嬿的額發上,細微而純淨的白。

  她喝掉熱巧克力上漂浮的一朵雪花,彎著唇笑起來。

  薄韞白站在她身後,將落在她肩膀上的細雪輕輕拂去。

  「柳拂嬿。」

  他忽然開口。

  好久沒有聽過他叫自己的全名。

  男人語調清潤,和兩人身旁的水色雪光一樣,涌動著一種純粹而真摯的情緒。

  柳拂嬿稍稍一怔,回身看他。

  說不清是不是已經有了預感。

  下一秒,薄韞白從口袋中拿出一隻黑色的珠寶盒,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雖然我們已經領過了結婚證。」

  「不過,」他溫聲笑了下,「我好像還沒有和你求過婚。」

  細雪飛揚,水光粼粼。

  艾菲爾鐵塔頂端光芒熠熠,那足以映亮整座城市的燈火,勾勒出他清矜而桀驁的五官輪廓。

  一貫恣意獨行的天之驕子,大概再無人見過他如此屈膝。

  男人身形清落,仰首看她時,虔誠得像一個中世紀的騎士。

  宿命便是為她而生。

  也心甘情願,為她而死。

  他打開珠寶盒。

  盒子裡,靜靜躺著一枚極為罕見的五克拉紅鑽。鑽光似烈烈紅日,映在飛舞的雪片裡,像一輪晴天的太陽。

  光芒刺痛了眼睛,柳拂嬿眼眶一陣發酸。逐漸朦朧的視野里,她聽到薄韞白輕聲問她。

  「柳拂嬿,你願意嫁給我嗎?」

  淚水落下去,融化了細雪。

  幾乎沒有多加思考,柳拂嬿也俯下`身去,抱住了他。

  他側頰有些冰涼,懷抱卻寬大而溫熱。

  儘管身在異鄉,可是只要有他,就覺得無限心安,好像從未離開過故鄉一樣。

  柳拂嬿努力忍著哽咽,不讓喉嚨里的哭腔攪碎自己的回答,一字一句,帶著鄭重其事的愛意。

  「薄韞白。」

  「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情。」

  「就是嫁給你。」

  「那——」

  他低低笑了下,道:「我此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去了那場晚宴。」

  「在一個人畫的山水圖下。」

  「撞到了她的肩膀。」

  水聲潺潺,紅白兩色的玫瑰花瓣漂浮在河面上。

  再遠些的岸邊,樹梢挺拔柔韌,雪沫下萌出春芽。

  冬天即將結束了。

  河岸兩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倒影擠碎了河流。

  而他們擁抱著,仿佛時光沒有盡頭。

  華燈初上,光影綽綽,將曾經那些霧蒙蒙的回憶,破碎的往事,黯淡的過去,都映照得恍若隔世。

  遇見他之前,她曾經全無期待。

  那時她以為,人生只是一場覆雪難行的夜。

  溫暖無所尋,光芒不可期。

  禮物不會落在她懷中。

  所以,第一次見到薄韞白的時候,柳拂嬿並沒有意識到。

  她終於遇見了。

  屬於她的,雪裡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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