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172【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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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昌增設了鈔關,未經朝廷允許,江西巡撫和布政司私自設立。

  名義當然是籌錢剿匪,至於錢籌到哪裡就不知道了。

  丁魁楚站在南昌城樓上,假模假樣巡視城防,其實心裡悽苦無比。他是新任的江西左布政使,看似官升一級,其實是被人斷了財路。

  這貨本來在做兵部右侍郎,薊遼總督傅宗龍罷官之後,他還負責代理總督薊遼事務。

  代理薊遼總督啊,被扔來江西做布政使是什麼鬼?

  雖然這個職務屬於高風險,一不小心就追隨袁崇煥而去。但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銀子滾滾而來,十輩子都花不完。

  歷史上,丁魁楚撈了多少錢?

  清兵南下之後,這廝動用南明朝廷的軍艦,運走黃金二十多萬兩、白銀兩百多萬兩。還派出十七個侍女,日夜伺候負責運銀的軍官們。而海口大敗之後,瞿式耜自捐五千兩助餉募兵,請求丁魁楚也捐一些,丁魁楚卻一文錢都不拿出來。

  最後被清軍將領李成棟抓住,丁魁楚想要投降。但他手裡那麼多錢,李成棟怎捨得他投降?當即全家殺光,財貨不知去向。

  丁魁楚總督薊遼都敢貪,那可是直面韃子,江西的反賊算個屁!

  來到南昌第八天,丁魁楚就設立鈔關,向來往的船隻徵收關稅。李懋芳當然願意配合,兩人放下派系之爭,迅速勾搭在一起。

  至於總兵楊嘉謨,完全被他們無視,一個武將算什麼,要銀子就自己搶去。

  費映環乘坐的客船,被卡在南昌城以南二里,慢慢的排隊等著交稅過關。

  「關稅怎要收恁多?這生意沒法做了!」

  「九江就要征一次,南昌還要征一次。這回跑完,我是不跑贛州了,今後改走河口那邊。」

  「見過太監設卡,見過藩王設卡,我從商二十年,第一次遇到巡撫跟布政使設卡!」

  「我家二老爺,也在朝為官,定要彈劾這兩個混帳!」

  「這兩個昏官,連反賊都不如。臨江府、吉安府,反賊都不設卡,只收碼頭的泊位稅。」

  「……」

  費映環站在甲板上,耳邊不時傳來議論聲,那些商人一個個都氣炸了。

  文官私設鈔關,屬實離譜得很,費映環自認沒那麼大膽子。

  這關稅銀子賺起來很快,有的三十抽一,有的二十抽一,有的十抽一。九江那邊就有官方鈔關,現在又來個南昌鈔關,從長江進來的商船,兩道鈔關一過,基本上就沒啥利潤可言。

  甚至是虧本!

  費映環感覺江西完蛋了,若是不能迅速剿滅趙瀚,這種搞法簡直民不聊生。

  真的民不聊生,趙瀚也非常頭疼。

  江西本身不產鹽,廣鹽被兩廣總督斷了,淮鹽又要過兩道鈔關。如今臨江府和吉安府的鹽價,已經相較於去年翻番,這還是總兵府出面補貼,並勒令鹽商不得亂漲價,否則鹽價翻三五倍都有可能。

  趙瀚的財政都快撐不住了,正在尋求從湖廣購買私鹽,途經掃地王的地盤運過來。

  等待小半日,費映環終於過關。

  行不多時,卻見數百騎兵,正排成一字長龍,傻乎乎站在河灘上。

  江西總兵楊嘉謨,望著漫無邊際的水田直想哭。他帶著數百家丁赴任,清一色的鐵甲騎兵,今天帶兵出來熟悉地形,只能全程下馬牽著走。

  要麼是水田,要麼是山地,別說騎兵衝鋒,連列陣都不可能。

  當初李懋芳、李若璉騎馬逃走,二百里不到的路程,可是騎了整整十天。當時騎馬而逃的官軍將領,被趙瀚抓到好幾個,原因很簡單,有的馬蹄踩進水田拔不出來,有的在田埂上奔馳不小心摔倒了。

  「唉!」

  楊嘉謨一槍杵進泥地里,覺得自己是猛虎入籠,渾身力氣都施展不開。他寧願在北邊打流寇,也不願跑這兒來打反賊,他的幾百家丁算是廢了大半。

  費映環遙望那些騎兵,忍不住笑出聲來。

  魏劍雄說道:「騎兵還是有用的,決戰之時,用船運到戰場附近。若是水田不多,便可趁機沖陣,沒見識過騎兵的江西兵肯定崩潰。」

  「在江西用騎兵,地形太苛刻了。」費映環連連搖頭。

  客船轉眼就到了臨江府,費映環感覺非常驚訝,此城竟然繁華依舊,完全不像被反賊占領的樣子。

  來到一家飯館,夥計連忙招呼:「幾位吃點什麼?」

  「隨便來幾個拿手菜,不喝酒。」費映環此行是來考察的,不想暴露自己,也怕喝酒誤事。

  飯菜端上來,剛吃沒兩口,飯館門前就有乞丐出現。

  說是乞丐,卻又不像,因為穿著並不破爛。說是化緣的和尚,可又不穿僧衣,只是頂著個大光頭。

  突然,一個差役現身,逮著光頭乞丐就走。

  費映環看得稀奇,叫來店夥計問:「那些是和尚?怎被官差抓走了?」

  店夥計笑道:「那是沒有度牒的假和尚。趙總鎮拿下臨江府之後,見城內城外的廟觀太多,就派人清理度牒。你猜怎麼著?抓了一千多個假和尚、假道士,只有三十多個是真正的出家人。那些廟觀,如今都分給窮人住了,最大的一座廟改成濟養院。」

  費映環好奇道:「被驅逐的假道士、假和尚,連化緣討飯都不行?」

  店夥計回答:「化緣可以,得有度牒,否則就視為乞丐,趙先生不准治下有乞丐。」

  「這可稀奇了,」費映環猛然想起來,他從碼頭過來,確實沒見過乞丐,不由問道,「乞丐都去哪了?」

  店夥計說道:「全手全腳的,可報名做工。年輕人送去磁窯、兵器所做學徒,年紀大的就送去給各工地做幫工。實在老得不行,或者身體殘疾的,就送去濟養院,給官兵縫衣服、做鞋子。趙先生說了,勞作得食,不勞作不得食。」

  費映環揮手讓店夥計退下,嘆息道:「瀚哥兒做事,總是出人意料。」

  魏劍雄調侃道:「他們兄妹做乞丐,聽說被惡丐欺負過,想來因此容不得治下有乞丐。」

  「你這說法倒是有趣。」費映環忍不住笑道。

  順便一提,被趙瀚清理的假道士,許多轉行給人算命。

  也有少部分,不但識字,而且會煉丹,被抓去兵器所製作火藥。配方流程,由宋應星提供指導,這些道士學得很快。

  吃飽喝足,費映環繼續出去閒逛,走到偏向西門的地方,街道上突然吵鬧喧譁起來。

  卻見行人紛紛閃到旁邊,一群士卒手持軍械而來。

  待這些士卒跑過去,百姓好奇發生了啥事,於是一窩蜂的跟著追趕看熱鬧。

  費映環也連忙跟上,足足跑了半條街,前面那些士卒終於停下。

  李正大吼一聲:「圍起來,莫要放走一人!」

  這棟兩層樓房,迅速被士兵包圍,突然有人從側方二樓窗戶跳出,一瘸一拐想逃進人群當中。

  「抓起來!」

  可惜跑得慢,只跑出十多步就被抓到。

  士兵們撞開門衝進去,裡面哭喊嘶吼求饒聲,混雜在一起傳到街頭。

  李正站在門口,對圍觀百姓說:「從今往後,禁止開設賭場。若是發現五人以上聚賭,你們都可以到官府檢舉,繳獲的賭資分給檢舉者一半!」

  此言一出,瞬間轟動。

  當場就有百姓大喊:「我檢舉,東源街有一家賭場!」

  李正笑道:「那邊已經派兵去了。」

  又有個衣著華貴的路人問:「軍爺,在自家博戲也不行嗎?」

  李正解釋說:「若是宴請賓客,也可在家小賭怡情。你們別想著鑽空子,究竟是宴請賓客,還是聚眾賭博,到時候一查就清楚了!」

  一個個賭徒被抓出來,當街開始打屁股。

  趙瀚定下規矩,打板子不能打腰背,也不能對著骨頭打,避免把人給打殘。但打屁股肉是可以,而且必須脫褲子,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啊!」

  跑來看熱鬧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扭頭轉身,因為賭場門口,亮出一排白花花的屁股。

  「打得好!」

  「那不是陳老四嗎?這回可漲臉了。」

  「鄧九也在。喂,鄧九,你上個月當的釵子,還沒贖回來呢。這回又當了甚首飾?再賭下去,婆娘都要跟人跑了!」

  「……」

  賭徒們全部捂著臉,都顧不得疼痛了,只求早點打完屁股回家。

  不但沒收賭資,就連賭徒身上的錢,都被士兵們搜出拿走。

  然後,這些賭徒就可以滾蛋了。接著被押出來的,全是賭場員工,一個個五花大綁,悉數送去山裡挖礦。

  一個傢伙還敢攀關係,低聲討好道:「李把總,我舅爺在縣衙當差,他前陣子配合分田,府尊都親口嘉獎過。你看吧,咱們都是自己人,大水沖了龍王廟。只要李把總將我放了,小的定有回報。」

  「你舅爺叫什麼?」李正微笑道。

  那人回答:「我舅爺叫黃智,秀才功名,在縣衙做文書。」

  李正笑問:「這賭場,他有沒有份?」

  「有,城裡好幾家大戶都有,」那人說道,「老爺們前幾天還在商量,說每月給府尊、縣尊,還有李把總,都奉上一份孝敬銀子。」

  李正笑得更開心:「很好。來人啦,去跟袁知縣接洽,請他把黃智抓起來審問!」

  此人瞬間語塞,傻傻的看著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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