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154【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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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服!」

  王元祿突然驚恐大喊。

  黃順甫呵斥道:「大膽,主官已經判決,莫要咆哮公堂!」

  趙瀚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笑道:「好,我今天讓你心服口服,有甚不服的就說出來。」

  王元祿畢竟是舉人,腦子轉得非常快:「總鎮,你以《大明律》來判我,自己可又遵守過《大明律》。若自己都不遵守,又有何理由引用《大明律》?」

  此言一出,眾皆驚駭,這是在說趙瀚造反,顯然王元祿破罐子破摔了。

  「嗙!」

  趙瀚喝道:「上《明大誥》。」

  四個差役捧著《明大誥》出來,分別是:《御製大誥》、《御製大誥續編》、《御製大誥三編》、《大誥武臣》。

  這玩意兒由於太過酷烈,朱棣那時就已經不用。

  但存世量太大了,當年家家戶戶都有一本,靠教授《明大誥》為生的老師,在北京一次性就匯聚了十九萬人。

  因此,許多人家裡現在還保存著,只要手持《明大誥》,所犯流放罪以下,皆可減輕一等處罰。

  四部老古董法律書被抬出來,大部分聽審者都雲裡霧裡,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

  趙瀚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麼?」

  王元祿同樣很疑惑,搖頭道:「不知。」

  趙瀚說道:「這是太祖皇帝的《大誥》,太祖皇帝說『此上下之本,臣民之至寶,發布天下,務必戶戶有之。敢有不敬而不守者,非我治化之民,遷居化外,永不令歸。』又說,手中持有《大誥》,笞杖徒流罪名,可減一等。手中若無《大誥》,罪加一等!」

  還有這種玩意兒?

  還有這種好事情?

  許多人都想去弄一本《明大誥》,犯罪了可以減刑啊!

  「你不相信?」趙瀚對差役說,「抱過去給他看看,讓他翻幾篇體會一下。」

  王元祿在接觸《明大誥》的瞬間,就知道這玩意兒並非偽造,版印兩百多年的東西一看就知。

  他隨手翻看幾頁,頓時嚇得頭皮發麻。

  官員因公出差,需要乘坐公車,攜帶物品必須在十斤以內。每超額五斤,處罰十鞭。超額十斤以上,罰鞭翻倍,即每五斤罰二十鞭。

  貪官污吏,最輕也是發配邊疆。貪污六十兩以上,就將面臨梟首、剝皮、沖草等酷刑。

  裡面還附帶案例詳解,洪武十八年,戶部侍郎與官紳勾結,起獲贓糧七百萬石,因此判處死刑的官吏、士紳有數萬人。

  一起貪污案,殺了幾萬人!

  王元祿哆嗦著再翻開一頁,餘姚縣令私刻公章,騙百姓立假契。事發之後,又賄賂官員脫罪。判處:墨面文身,挑筋去指!

  王元祿終於知道,《明大誥》為何被廢除了,這玩意兒讓貪官污吏沒法活啊。

  「嗙!」

  趙瀚說道:「太祖皇帝的《明大誥》定了規矩,若有貪官污吏、劣紳豪強害民,百姓可將其扭送至京城。甚至,百姓有權闖入官府,捉拿貪官污吏,膽敢阻攔者,誅滅全家!」

  包括坐在趙瀚身邊的歐陽蒸、黃順甫,都當場給聽傻了,百姓衝進官府捉拿貪官污吏?

  費如鶴扭頭看著費映珙:「四叔,你聽過嗎?」

  「沒有。」費映珙搖頭。

  朱元璋頒布《明大誥》時,鉛山費氏還是小門小戶。

  趙瀚痛心疾首道:「如今之天下,貪官污吏盈朝,劣紳豪強遍地。若全都扭送去北京,如何抓得過來?本人不才,欲復洪武之治,肅清天下罪惡。貪官污吏,劣紳豪強,抓不勝抓,殺不勝殺,某隻能代行官府之責。便是太祖皇帝復生,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異議。莫要說我強詞奪理,是那皇帝和朝廷,自己不遵祖宗之法!」

  造反的合理性找到了,咱是按朱元璋的法子做事。

  趙瀚欺負大家沒看過《明大誥》,朱元璋對貪官污吏嚴厲,對造反之徒就更是無情。

  趙瀚問王元祿:「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王元祿嚇得渾身顫抖,突然靈光一閃:「總鎮,賤籍便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總鎮既然廢除賤籍,就不該按《大明律》來判我!若依太祖皇帝,那楊春娥本屬賤籍,如何又能從良為民?」

  趙瀚冷笑道:「你倒是機靈。」

  朱元璋做事,很多時候想當然,《明大誥》也扯淡得很,是被朱棣給親自廢除的。

  趙瀚說道:「其一,楊春娥乃犯官之後,並非世代賤籍。其二,太祖皇帝雖然制定賤籍,卻也給賤籍留了活下去的法子。而今的大明,別說賤籍過不下去,便是良民又如何得活?還有家奴,太祖皇帝治下,官民何人敢蓄奴,何人敢收良民為奴?在我看來,朝堂諸公,是要把天下萬民皆變為奴僕,是要把天下良民皆墮為賤戶。且說軍戶,而今與賤籍有何區別?不是我要違抗太祖皇帝,是他的不孝子孫數典忘祖!」

  「既如此,廢除賤籍又如何?廢除軍戶又如何?」

  這就偷換概念了,反正趙瀚手裡有兵,他說啥都是對的。

  「你強詞奪理,我不服!」王元祿嘶聲大吼,自知今天難以逃脫,趙瀚是鐵了心要弄死他。

  「嗙!」

  趙瀚猛拍驚堂木:「說我強詞奪理?你們又有誰講過道理!」

  「而今,北方七省皆有賊患,那些流寇是哪裡來的?上有朝廷苛征,下有士紳盤剝,又連年大災,百姓活不下去自會造反。去過北方之人,該當知道流寇如何講道理。他們也不分地主的田,只是殺了地主全家,把錢糧和人口都帶走,所過之處必為白地!」

  「不說遠的,就說北邊的宜春、分宜,西邊的萍鄉、永新,南邊的泰和。諸縣農民皆已造反,為何如此?不過求生而已!」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於是貧者愈貧,富者愈富。我並不仇視富人,若是遵紀守法而得財產,那是人家應得的!可普天之下,富者有幾人不犯法?在場士紳,誰敢說自家土地,是規規矩矩買來的,並無盤剝之事,並未放過高利貸。你們沒有收過冬牲,沒有大斗進、小斗出,我立即歸還你們的田產!誰敢說?」

  士紳們紛紛低頭,真的不敢保證。

  便是李邦華都不敢保證,因為他和父親,或許不盤剝佃戶,但家奴是肯定背主亂來的。

  全天下的地主,沒有一個是無辜者!

  所謂地主中的良善者,不過是祖輩作惡積累田產,到他這一輩卻來修橋鋪路。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既然你們倒行逆施,那自有天道來收拾。何謂天道,農民難以活命,被逼得造反殺官殺地主,那便是天道!歷朝歷代,哪個王朝末年不是如此?此天道循環也。你們占盡好處,不給窮人留一分生路,窮人自會揭竿而起!」

  「我知道,你們這些士紳,都覺得我是強盜。你們幾代人積累的田產,我說分就分了,還不給任何補償。我告訴你們,我若不來收你們的田,農民造反就會收你們的命!」

  趙瀚一腳踢開主審桌子,把旁邊的黃順甫和歐陽蒸都嚇到了。

  趙瀚走入場中,環顧眾人,說道:「今天我把話撂在這裡,我就是來帶頭造反的。均貧富,除貴賤,開萬世太平!只收你們的土地,不搶你們的錢糧,我自認已經仁至義盡了。莫要逼我抄家滅族,把你們的錢糧,把你們的家人性命也收去!」

  趙瀚踏前一步說:「在我治下,沒有賤籍,人人生而平等。這是鉛山趙濯塵的格位論,格乃人格,生來沒有高低之別,誰的人格更高,全看他做了好事還是壞事!地位雖有高低,卻與人格無關。」趙瀚指著王元祿,「便是楊春娥沒有從良,只是一個妓女,你也不能行強姦之事!」

  趙瀚又指著士紳說:「這個王元祿,舉人出身,又願做事,我本來是要特意栽培的。他分田之時,論績只算中等,我依舊提拔他為鎮長。我甚至已經決定,一旦拿下泰和縣,便將此人提拔為泰和知縣。不是他的才德有多出眾,只因他是舉人,是大族子弟,我不想跟你們這些大族徹底決裂!」

  王元祿聽到這番話,頓時腸子都悔青了,要是他不強姦婦女,今後肯定前途無量。

  趙瀚突然加重語氣:「只要你們沉下心做事,我定不會虧待。可是若敢陽奉陰違,若敢結黨營私,那我就得用《大明律》說話!若《大明律》都沒用,那就用《明大誥》,貪污六十兩銀子剝皮實草!」

  趙瀚喝令道:「莫要挑選刑場了,就在此地絞死,讓先賢祠的歷代聖賢看著!」

  「總鎮饒命!」

  王元祿也不狡辯脫罪了,雙腿一軟跪下去,對著趙瀚瘋狂磕頭。

  兩個官差拿著繩索上來,繞著王元祿的脖子纏一圈,然後同時朝左右用力拉拽。

  這便是中國的絞刑,比斬首體面多了,至少能留下全屍。

  只見王元祿抓撓繩索,雙腳開始亂蹬,兩隻眼睛越鼓越大……

  在場士紳,皆不忍卒睹,許多人扭頭望向別處。

  趙瀚怒喝道:「我知道,包括許多當官的在內,都覺得強姦一個妓女出身的婦人,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甚至,若事後納其為妾,還算抬舉了對方。今日我就說清楚,在我這裡,舉人是人,妓女也是人,在人格上是一樣的,在法律上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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