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擺渡人
腳跟走得疼，就連氣息都開始變得紊亂，估摸著走了至少有三個小時的路程，卻始終到不了曼陀羅的位置。
高青竹已經累了，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泥濘的道路會不會將她的褲子弄髒。
「我看根本走不出去，還是留點體力吧。」高青竹將包放在一邊休息起來。
而一旁的顏華看著和之前沒有兩樣，沒有出汗、看著也不累，妖怪果然與人類不同，更別說他是一塊石頭了。
現在想來，之前看他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模樣，估計也是裝出來的。
「你之前說，你在這裡遇到了羅伽？」顏華皺眉問道。
「對，他讓我向著白色曼陀羅的方向走，根本沒用多久就出去了。」高青竹望著遙遠曼陀羅花的方向，疑惑道，「可這次卻出不去了，就像故意困著我們一樣。」
「就是故意的……」
顏華摸了摸下巴，細細想道，也許之前那次是有羅伽在，所以高青竹才能夠出去；可這次羅伽不在了，二人自然就被困在了黃泉路，可困他們的人，又是誰呢？
「沿著路走吧，別去管那曼陀羅了。」顏華提議，「黃泉路會一直通向忘川河，那裡會遇到擺渡人，到時候問下他。」
「你倒是熟門熟路的。」高青竹挑起眉說道。
顏華聳了聳肩：「我可沒來過這兒，不過也是沒辦法，見多識廣，怪我太聰明了。」
「呵。」一聲帶著嘲諷的冷笑，高青竹拎起包便走了。
看著她不屑的身影，顏華忍不住揚起嘴角，歪著頭看了許久，才終於邁出步子跟了上去。
路看著很長，卻也沒走多久就望見了一片無垠水光，河面被白色霧氣籠罩，神秘中透著詭異。
這兒是黃泉，氣氛滲人，耳邊甚至能聽見絕望悲涼的慘叫聲。
「怎麼一個死人都看不見。」高青竹瞅了眼四周，不滿這連接地獄的黃泉路上空空蕩蕩，就連顏華之前說的擺渡人都不在，岸邊甚至連艘船都沒有。
「要不是你的恐懼被噬心吃了，我還真覺得你不正常。」顏華將雙手插在兜里，半仰著頭瞥了眼高青竹，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黃泉路可不止這一條。」他說道。
「怎麼說？」高青竹的好奇心果然被勾了起來。
「忘川很大，你甚至可以將它理解成海，有海，那渡口也自然不止一個，你現在看見的這個渡口，僅僅是地府忘川的千萬、甚至億萬分之一。」
聞言一怔，高青竹竟沒料到傳言中的忘川河居然如此之大。
可眼下再怎麼說也是在黃泉，必須儘快找到出路才能安全回到三棠林。
「那擺渡人呢？你不是說可以問他？」看見渡口空無一人，高青竹扯回正題。
「鬧，這不就來了？」顏華努了努嘴，向著渡口的方向。
河面的白霧如同一簾白紗，隱約中透著個黑影，白紗被撥開，從中緩緩駛來一艘木船，而那古老破舊的木船之上，正站著一個人影。
在高青竹的印象中，傳聞中的擺渡人都是老者形象，可眼前那人影分明身姿挺拔，像個壯年，毫無一星半點的老人氣息。
船上的壯年撐著桅杆，一路向著岸邊劃來，動作不快卻很利落，不一會兒便到了二人面前。
他頭戴著裝有黑紗的斗笠，看不清容貌，一襲黑衣顯得幹練。
「終於來了，等你們多時了。」擺渡人的聲音聽著清亮，估摸著應該年紀不大，可在地府任職，歲數就不好說了。
畢竟高青竹身邊還站著個一萬多歲的老妖怪，不也一副年輕小伙的模樣？
「等我們？」顏華將手交叉在胸前，語氣不滿，「是你把我們帶來這兒的？」
不見真容的擺渡人頓了幾秒，而後點頭。
只見他輕鬆跳上岸將船拴住，轉身便跪了下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不得已才將你們帶來這裡。」
這一跪來得突然，高青竹和顏華都是一驚，長這麼大，高青竹還是頭一回遇見跪自己的，可真是折煞了她，弄得她像對方祖宗似的，心裡總歸不太能接受。
顏華居高臨下地看著擺渡人，沒有要去扶他的意思，而那擺渡人更沒有想著起身，依舊雙膝跪在地上，俯身說道：「求你們救救丁安可吧，她全都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他的聲音愈發顫抖，看著就快哭出來。
見狀，身旁的顏華語氣冷漠：「救她做什麼？她剛才差點殺了人，我不去找她算帳就不錯了。」
高青竹表面看著冷靜，實則心裡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事和丁安可有什麼關係？還有這擺渡人，求自己和顏華幫忙又是為什麼？
縱然心中疑惑再多，但還是抵不住那份被丁安可牽起的怒火，那女人要掐死自己，要是這世界沒有法律存在，高青竹一定加倍奉還。
擺渡人支支吾吾起來，似乎是心懷愧疚，可又不知該如何求得原諒，只能一個勁兒的道歉。
「起來！」顏華的聲音聽著悶沉，像是有些生氣，「你替她道歉，她倒是逃的沒了影。」
話一出，顏華像是想起什麼，雙眸一沉，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那個救走她的人，不會就是你吧？那她現在人呢？」
聞言，擺渡人俯著的身子一顫，頭仿佛頂著鉛塊，埋得更加低垂。
「你不是說那人修為比你高嗎？現在來求我們救丁安可做什麼？」高青竹終於忍不住，向顏華提出疑問。
「是我……借用了地府的盾身符……才得以從你手中救出她。」未等顏華回答，還跪著的擺渡人倒是先開口了。
顏華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只是稍稍斜了他一眼，便能看出他有多不待見這個擺渡人。
高青竹忽然蹲下身，看著仍然低頭的擺渡人，平靜問道：「那你說說，為什麼找上我們來幫你救人？還有那個丁安可，憑什麼值得我們救？又為什麼要救？」
似乎是一下問了太多，擺渡人先是捋了捋思緒，才開口講了一句話：「因為我能看出你們身上充盈的仙氣……所以你們一定能救她。」
仙氣？
高青竹一陣迷惑，她先是看了眼自己身體，而後又回過頭朝默不作聲的顏華瞥了幾眼，怎麼看都不像個——仙人？
看出了高青竹的不解，顏華隨口解釋了一句：「我是崑崙仙山上的石頭所化，所以帶著些仙靈之氣，你的話……」
他突然將緊盯高青竹的視線迴避，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又很快隱沒下去，未被高青竹捕捉到，只聽他淡淡回應了後半句話：「你的話大概是和我待久了，沾了些過去。」
明白了顏華的意思，高青竹便讓擺渡人繼續回答另外兩個問題。
擺渡人很懂看眼色，急忙回答：「丁安可，她實際上是為了那曼陀羅而來，曼陀羅花是將未死之人引回生路的希望之花，所以她……」
「所以什麼？」覺得他說話有些大喘氣，高青竹本不急不躁的性子都開始著急起來。
「你先聽他說完。」顏華一手搭在高青竹肩膀，似乎是來了些興致，想搞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擺渡人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我本不是什麼擺渡人，是三棠海灣附近的山神，名叫裳容，當年遇見她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那日她在林中迷路，是我將她送了出去，從此我們便相知相愛，她說，傳聞三棠林是連接地獄的地方，若是能前往黃泉看一眼彼岸花，是她做夢都想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當時我只一心想為她做些事，所以就破了地府的規矩，帶了活人進去。
可誰知入了黃泉她便要採摘白色曼陀羅，地府遍地焦土火海，有也僅此一片花田，算是地府唯一的一處風景了。
曼陀羅連接著地府深處的岩漿，若是被誰採去，後果不堪設想，當日沒能阻止她是我的錯，因此才導致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場森林大火。
「現在想來，那時的我實在太傻，被她騙了還不自知。」裳容感嘆道。
顏華未說話，而是一直看著不遠處的彼岸花海，那片紅到如同鮮血，殷紅成川的「赤色闊海」。
「然後呢？」覺得對方並未說完，高青竹想知道之後的事情。
「然後……」裳容再次低下頭，即使遮住了臉，仿佛依舊能看見他那雙傷神的眸光，只聽他黯然的聲音響起，「那時我用盡了畢生修為連同曼陀羅花妖才最終制住流向三棠林的地獄岩火，為了丁安可，我廢了她一身修為，並將她記憶抹去，送她出了三棠林……」
「她以前是妖？」顏華皺了皺眉，「難怪之前聞不到妖氣，原來是被你廢了。」
高青竹上下掃了裳容一眼，冷笑道：「所以你現在這擺渡人的職位，也是拜她所賜？」
對方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可說到這裡高青竹還是不懂，一個做盡壞事的女人，為什麼還要去救她？這個裳容，是喜歡那女人嗎？
二人正要拒絕，裳容忽地將斗笠取下，一張殘破的臉呈現在二人面前，面貌猙獰。
同丁安可一樣，那是被火燒傷所致，傷口太大，已幾乎看不出他本來的容貌。
「這是我的報應，也是她的報應。」裳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堅韌，繼而眼神變得犀利鋒芒，「她現在被曼陀羅花妖赤雪捉了去，生死未卜，我希望你們能將她救出來。」
「救一個這樣的女人，恕我們辦不到。」顏華回絕，語氣斷然。
「丁安可第一次來這裡採摘曼陀羅是何目的我們不管，可既然已經忘了以前的事，她十二年後的今天又為何還要過來？是她想起以前的事了？」高青竹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之前丁安可掐住自己脖子時的畫面歷歷在目，那身手絕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
所以高青竹猜測，她早就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事，以及——她很有可能恢復了修為，哪怕不是全部，也至少有部分。
現在想來，之前追殺丁安可的那個女人聲音，也許就是裳容口中所說的曼陀羅花妖，赤雪。
略過高青竹的疑問，裳容的語氣忽而變冷，沒了原本的歉意：「你們別無選擇，今日不救她，誰也別想走出黃泉。」
「你威脅我們？」顏華盛怒，細長的眼尾輕輕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