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什麼改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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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青竹死死緊抓身上的裘衣,將自己裹挾得密不透風。

  自從許南星失蹤已過去了一天,被問及師兄為何突然不見時,只能以他去辦要事為藉口,這才矇混了過去。只是這樣一直住在陸炳家也不是辦法,那位陸家小少爺還對高青竹虎視眈眈,她只得想辦法快些離開。

  今日為了不在陸府遇上陸少華,還是決定出來走走。

  閒逛的目的地,她挑了席山城出了名的清鳴寺,也是慕容白的住處。

  清鳴寺,坐落於席山的半山腰,從席山城出發,一路向北,由一條冗長平緩的石階連結,聽說清鳴香火不斷,又極其靈驗,因此才引來了不少人上香祈願。

  還未踏入寺院大門,遠遠的,高青竹便聞見了濃厚的焚香味道。

  她出門很早,天微亮就披著件裘衣從陸炳家溜了出來,估摸著也就早上七八點,可一進清鳴寺,卻已是擠滿了人。

  寺院中間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樹,已有百年樹齡,枝繁葉茂,樹根粗壯,盤根錯節,若不知何時栽種,高青竹都以為它有幾百歲高齡了,想起臨海車站的紫杉樹蘇木,三千歲的老妖怪,要是變回原形,那得是多古老的一棵巨樹。

  要是有機會,她還真想看看蘇木的原形到底是什麼樣子。

  寺內人聲嘈雜,左右各有兩條長廊通向兩邊園林,有樹有湖、清閒優雅,只是此時聚集著眾多拜佛祈願者,實在是擾了原有的清靜。

  菩提樹前,一片水塘,現是冬季,沒了夏日活潑的鯉魚和清雅荷花,顯得有些蕭條。

  高青竹輕聲嘆了口氣,可惜著沒能看見那驚艷的畫面,於是越過那棵菩提,打算朝里再逛逛。

  好巧不巧,一個令她無比厭惡的身影映入她眼底。

  是陸少華。

  他正帶著幾個廝混在一起的紈絝子弟在這清鳴寺內亂晃悠,也不知他要做什麼。

  為了不給自己添麻煩,這清鳴寺看來也是待不得了,高青竹望了眼周圍,朝著長廊邊的園林快步走了過去。

  沿著整座清鳴寺的外圍,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見一扇偏僻小門。

  「我爹還說他們是什麼得了道的仙人,我看就是倆騙子,就是因為他們倆,我那膝蓋到現在都還痛著呢!」身後不遠的地方,陸少華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還真是個狗皮膏藥,到哪都能遇見。

  高青竹心中暗暗不爽,但還是推開小門鑽了出去,即使不怕他,可高青竹得躲著他,免生是非。

  清鳴寺後門是連著後山的,這是一處僻靜小道,曲徑通幽,靜謐深遠。

  現如今無法回頭,高青竹只能朝著後山去,在她走了許久之後,越過一個土坡,一處凹陷的淺坑中,一男一女正背對著她,坐在個奇怪的東西前邊。

  那東西並沒有多大,約莫三四個人大小,銀白色,有點像高青竹看過的某科幻電影中的小型飛船。

  而那對男女正聊著天,由於離得太遠所以聽不清,高青竹起初沒看清二人是誰,可當她回想起前兩日慕容白的穿著時,她能肯定他們便是慕容白與那個叫2309的女人。

  回想起來,當時臨海車站見過她,身形服飾的確相像。

  此時的她正起身擺弄那個銀白色飛船,似乎是在修理,而一旁的慕容白則幫忙打著下手。

  高青竹忽然意識到,原來錯位是將她送到了慕容白與2309相遇的時候。

  看著眼前的畫面,高青竹只覺得太過詭異,畢竟任誰都無法想像一個菩提果妖正與一個來自2130年的女人在古代修理一架未來飛船。

  見他們聊得火熱,不好再打擾下去,高青竹還是決定往回走,下山回城再去兜兜別處。

  可剛一轉身,一陣暈眩感襲來。

  她知道這暈眩感意味著什麼,還記得幾日前剛來這裡時的情形,錯位將她重迭進這個時代時,同樣也有著這份令人難受的感覺。

  所以她這是,要回去了嗎?

  在閉上眼的同時,她的思緒逐漸飛向遠方。

  待再睜眼,一片火光充斥周身,陣陣熱浪湧來,伴隨濃煙。

  高青竹已是第一時間捂住口鼻,但還是被嗆到,連連咳嗽,雙目被煙燻迷,眼眶頓時濕潤,模糊了視線。

  只聽見火燒的「滋啦」聲響,隱約中,還能聽見有人在呼救,呼喊聲聲嘶力竭,似已是用盡全力,慘叫此起彼伏,有如撕心裂肺之痛。

  「說,她在哪裡?」恍惚間,慕容白的聲音傳來,卻沒有了往日的那般溫潤。

  他似乎在和誰說話,但對方只是顫抖著聲音求饒,加上周圍鼓譟不堪,高青竹聽不真切。

  周遭火勢兇猛,可慕容白的聲音卻異常冰冷:「你若不說,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你若說了,也許我還能饒你一命。」

  「我說我說!」高青竹終於聽清了與之對話的人。

  是陸少華!

  他們怎麼認識的?

  聽他們的語氣,陸少華似乎得罪了慕容白,慕容白口中所問的她,想必就是2309。

  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她。」陸少華只是重複著她這個字,卻始終因害怕而說不出後面的話。

  見他吞吞吐吐半天,慕容白手中,劍露寒芒,刀身鋒銳,直刺陸少華而去。

  「她死了!」陸少華兩手交叉著擋在身前,頭已埋到膝蓋,心中驚恐,懼怕萬分,終是將事實抖了出來。

  劍懸半空,慕容白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呆滯地望著前方,一滴淚無聲息從眼角滑落。

  見慕容白一動不動站於原地,陸少華急忙下跪求饒:「求求你放了我吧,你已經燒了我們一家,現又殃及了城內百姓,這仇也應該報了,難道她一條人命還不抵滿城百姓的數萬條人命嗎?」

  高青竹未曾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初見慕容白時,他是個懂禮溫和的公子,可此時卻像變了個人,冷酷、漠然,全然推翻了他在高青竹心中的形象。

  只聽一聲慘叫傳來,劍聲清鳴,高青竹意識到,慕容白還是動手了。

  他殺了陸少華。

  他殺了人……

  頭頂的房檐在火勢的猛攻下變得異常脆弱,在大火不斷的侵蝕之下,它終於承受不住即將掉落下來,而高青竹,此時正站在這搖搖欲墜的房檐下面。

  就在它即將落於高青竹頭頂,千鈞一髮之時,暈眩感再次襲來。

  ……

  「喲,回來了。」耳邊,是許南星的聲音,伴隨著浪潮,忽隱忽現。

  緩緩睜開雙眼,高青竹發現自己正躺於沙發之上,遠方大海,碧波粼粼,被映射的光從海面忽的刺進眼中,雙目又被迫閉了回去。

  她從沙發上坐正身子,發現已回到了臨海車站。

  視線略過正站在涼亭外望海的慕容白,他竟還在這裡沒有離開,高青竹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許南星,他還穿著當日失蹤時的衣裳,便問道:「你也剛回來?」

  「也就比你快了幾分鐘吧,怎麼樣啊,有沒有被那陸家小少爺占便宜?」許南星開起玩笑,卻沒注意慕容白在聽到陸少華時微微震顫的身軀。

  「沒有,我去了清鳴寺。」高青竹說道,只是她在說這話時還特意看了眼慕容白。

  見他毫無反應,她也不再避諱,朝著慕容白的方向,開門見山:「我們去了席山城。」

  「他已經知道了。」許南星替他回答道,「我剛才和他說了,可是自從小九不見後,他就一直沒說話。」

  「他當然說不出話了。」高青竹放鬆下來,一手搭在沙發扶手,一手撐著下巴,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說看,慕容白,你為什麼要殺了陸少華?」

  原本背在身後的雙手因高青竹這句話猛地鬆開,慕容白轉身,緊盯著她看的同時,眼神中的震驚顯而易見,可更多的,還是悲痛。

  許久,除了海浪聲,臨海車站一度陷入死寂。

  最終在慕容白的聲音響起時被打破:「他殺了小九,我殺他有錯?」

  「這是你們的私事,我無權過問,可席山城中的無辜百姓有錯?」高青竹的臉上再沒笑容,而是冰冷嚴肅。

  一旁的許南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細算下來,他也就比高青竹早回來了那麼幾分鐘,卻好像錯過了一整個世紀那麼多的精彩故事。

  他好奇呀,好奇高青竹到底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又好奇慕容白做了什麼。

  慕容白身子一顫,淡淡說道:「他們是意外,我只想殺陸少華。」

  一句輕描淡寫,他們是意外,便敷衍了過去。很顯然,慕容白已失了往日的善良,在這浮華世界,沒人能保證自己不會被世俗侵染,更何況是一棵落了地、入了世的菩提果。

  菩提洗淨鉛華夢,世間萬象本為空。

  現在想來,這句詩放在慕容白身上,還真是諷刺啊。

  「那2309,是怎麼死的?她又是怎麼在死後到臨海車站的?」許南星算是聽明白了個大概,輕聲問了一句。

  慕容白雙眸垂下,眼中儘是悔意,「都怨我,我不想她離開我,便毀去了她已修好的飛船。這才使得她氣急,一時跑了出去,也許是在那時,被陸少華抓了……方才她出現在這裡,許是錯位的關係,才將還活著時候的她重迭進了你們這個年代。」

  「你毀了她的飛船?」許南星一驚,「你這麼做——」

  「自私。」高青竹接著許南星的話,一語中的。

  是啊,自私,慕容白承認,可他愛著小九,失去摯愛,誰能說放下便放下?他只覺得陸少華該死,這份恨卻讓他失了智。

  小九在與慕容白相處的那段時間中失蹤過幾天,想必也是那時被錯位帶到了臨海車站。

  在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找尋到出現在古代的錯位時,慕容白才求著它將自己送入這21世紀尋找她還在世的時間點。

  可惜的是,兩人再見面不過寥寥數分鐘。

  他終究是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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