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我想回去了
山田正奇凝視著眼前這個女孩，精雕細琢的五官，美的攝魂勾魄，任憑哪個男人見到，都會側目凝望，就像當年他第一次看到蘇沫的母親一樣。
「想不到……你都這樣大了。」山田正奇仔細的瞧著自己的女兒，她跟她的母親簡直太像，恍惚間，山田險些以為是她又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蘇沫握了握拳頭，並沒有出聲。
她能說什麼呢，她垂眸不語，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交流。
顧墨沉見他們不說話，蘇沫的情緒並未失控，興許是自己在這，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起身走開了，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
蘇沫低著頭，肩頭微微顫抖，「我……從未想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是你。」
「當年我和你母親初次相見，我就愛上了她，但她已成別人的妻子，」山田感嘆良久，思緒都被拉回了曾經，「我以為她和他丈夫感情很好，殊不知所有人都知道他丈夫出軌，她備受冷落，偶然的機會，我跟她熟稔了，她幫我在你們那找住處，幫我在生意上牽線搭橋，我漸漸地無法離開她了……」
山田正奇想著當年的事，感嘆良多，一切好似從未改變過，「那時候我還不是山田家族的繼承人，但家中已經安排了未來的妻子，而你母親和你父親也不可能離婚，所以……我給不了她未來。」
「既然沒有未來，為什麼要苦苦耗著，為什麼要開始？」蘇沫突然開口，聲音質問，「你們都是成年人，都有家室，為什麼要走到那一步？」
山田不敢抬頭面對她，聲音顫抖，「因為我深愛著你母親，我曾經想過帶她離開那裡，我們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著我們兩個的日子……」
找個沒人認得的地方，過自己的日子，這怕是母親一輩子的心愿。
蘇沫知道母親這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眼前這個男人是唯一一個能救他的人，但他卻放棄了。
不管處於哪種原因，放棄就是放棄，蘇沫冷聲開口，「然後呢？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後來我們的事情被蘇安山知道，他不可離婚，甚至不肯分居，還瘋狂的報復你母親，明明是他有錯在先，為什麼他要這樣傷害她，」山田的眉頭死死皺著，面色猙獰，原本以為不會再痛的心，此刻間痛的無法自拔，「我跟你母親的事瞞不住了，你母親被你外公帶走了，我再也沒見過她……」
蘇沫清澈的眼眶裡溢滿淚水，「她困在蘇家困了一輩子……就等著你……」
「一直到死，她都等著你！」蘇沫的眼淚在那一刻滾滾落下，眸光變得血紅，「為什麼不帶她走，為什麼不帶她離開！你是捨不得你的榮華富貴，還是捨不得你至高無上的權力！」
山田沉默了，他已是活了大半生的人了，回想起當年的事，依舊無法釋懷，這是他此生最痛，「我和你母親之間……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我一直試圖打聽她的消息，後來知道她不久後生了個女兒，可我心裡清楚，那段時間她和蘇安山早已分開，我知道那個女兒是我的，我想去看你們，也去找過你們，但都被你外公趕出來了。」
「我外公是絕對不會允許母親跟你一起的，」蘇沫心裡清楚，「外公是個很固執的人，他絕對不會容忍母親當年婚內出軌，縱然知道一切都是那個人的錯。」
母親就是被這些陳舊的觀念害了一生，若那個時候外公能讓母親走，是不是一切都結束了。
「為什麼最後你還是離開了？為什麼明知道母親生了我，你還是離開了？」蘇沫執著的問道，她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原因。
當年既然如此相愛，為何會輕易分開。
「後來我被我的父親帶回了日本，繼承了山田家族，」他長嘆了口氣，面容愧疚，「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一句對不起，能將一切抹掉嗎？能將母親的一生都抹掉嗎？
蘇沫身子顫抖，小手顫顫巍巍的去抓茶几上的茶杯。
咣當——
茶杯掉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她面色平靜，清眸微微抬起，看著眼前的男人，「你知不知道，母親後來沒有離婚，我幾歲的時候，天天聽到媽媽和爸爸在吵架，看到他們鬧得不可收拾，跟仇人似的，我爸爸厭惡我，他甚至不想看到我，我總在想啊，為什麼別人的父親那麼愛他們，而我呢……我的父親為什麼這樣冷漠……」
山田不知如何寬慰她，他永遠無法救贖，永遠無法補償他給她們母女帶來的傷害。
這一生的傷害，他都不能彌補。
「你後悔嗎？」
蘇沫輕聲開口，她按著心口，抑制住心裡的翻江倒海，低低問道，「你後悔當年輕易的放棄嗎？」
「沫兒，很多事，縱然我後悔一生，也無法彌補。」山田的嘆息聲，伴隨著一陣冷風，吹進了蘇沫的心裡。
他就應該後悔，他的餘生，就應該活在無盡的後悔和痛苦之中。
蘇沫的笑容逐漸變冷，「你的一個決定，害了我母親一生，若是你真的愛她，你會帶她走，不管多麼困難，不管有多少險阻，你都會帶她走。」
母親的餘生，想必充滿了心痛，因為她最愛的男人放棄了她，「所以……你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愛她。」
蘇沫渾身顫抖著，「說到底，你還是愛你的家族，你的地位，愛你所擁有的一切，勝過我的母親。」
山田沉默了，他當年的膽小怯弱，失去了他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讓自己的親生女兒恨自己，但這一切又能如何。
「沫兒，我們都無法回到曾經了，你……你原諒我好不好？」山田輕聲開口，乞求著她，他只想得到她的原諒。
蘇沫的小臉緊緊繃著，冷風一吹，似乎清醒了許多，所經歷的這一切無法回頭。
細碎的陽光招進來，她美麗的輪廓都蒙上了一層金光。
「我不會原諒你。」
她的聲音帶著無盡的諷刺，語氣低迷輕柔，眉心動了動，繼續一字一字的說道，「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刺骨的寒意包裹著山田正奇，這些話從自己的女兒嘴裡親口說出來，依舊讓人招架不住，他看著蘇沫彎起的眼眸，明明是在笑，笑的無辜純然，說出的話卻是最傷人心的，她輕而易舉的說出這些話，輕而易舉的懲罰他，真是讓人無法面對。
山田正奇真不知如何面對她。
蘇沫慢慢起身，狠狠揪住的心在那一刻鬆弛了些，她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有多傷，但她就想這樣懲罰他，懲罰自己的親生父親。
為什麼要拋棄她們，為什麼明知道她出生了，還選擇把她們母女遺棄在那個黑暗的地方，讓她的人生陷入無止境的黑暗裡，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們？
到頭來，他還想乞求原諒，當他在日本經營著他的家族企業，當他在日本和別的女人恩愛生子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世界的另一頭，一個女人耗盡一生為他苦苦等著，他的女兒的童年和青春，都活在陰影里！
他有沒有想過！
蘇沫怎麼會原諒他！
她抬起腳步，心臟在那一刻舒緩了些，背對著山田，她淺笑嫣然，「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山田眉宇間的震驚和痛楚越來越濃，冰冷包裹著他，他臉色蒼白，輕聲開口道，「沫兒……」
「不要叫我！」蘇沫斷然打斷他，徑直拉開了門，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山田恍惚的撐著桌子起身，險些沒摔倒，他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的女兒，想不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如果她不知她的身世，現在的她，不會活的這樣痛苦了，自己還能好好的看著她，只要她開心，一切都不重要。
可如今，她不會再見他了。
山田正奇在房間裡坐了許久，直到管家推門進來，見到他獨自一人倚著窗，此刻的山田，像一個垂暮的老人。
「她說她不會原諒我……」山田正奇苦笑著，深邃的眼眸里布滿痛，「是不是我錯了。」
「當年若不是因為山田大人的病，老爺也不會匆匆趕回來繼承家業，興許不會弄成如今這樣了。」管家嘆息著，他口中的山田大人是山田正奇的父親，當年山田正奇的父親得了重病，所以才會派人將山田正奇接回日本，但這一別，他和蘇沫的母親，徹底了斷了。
「一切都是天意吧。」山田重重的咳了幾聲，他如今也不可能和蘇沫相認，既然如此，倒不如像蘇沫所說那樣，他們不要再見了。
再見對他而言，只會越來越牽掛，對她而言，只是在心口多刺了一刀。
若是如此，倒不如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倒不如再也不要相見。
她徑直走出了院子，直接上了車，顧墨沉坐在車裡看著她走進來，面容蒼白，他沒有開口問，讓喬什開車回去。
「我想回去了。」她望著窗外，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身上，一陣暖意襲來，她微微閉了閉眼。
「我們現在就回去。」顧墨沉想伸手把她攬入懷中，但他的手卻僵在半空中，不敢多動一下。
「我說……我想回國了。」她緩緩開口，「我不想呆在這裡。」
她不想再看到那個男人，不想跟那個男人有一點見面的可能，一點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