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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愣了愣。
承恩公：“這,這像什麼話,兩個比試對決的廚子,跑一塊兒做菜去了,這輸贏如何論？”
岳錦堂搖了搖扇子：“我說老公爺，您擔心這個做甚,人家江大廚樂意給安然打下手,咱們非要攔著，豈非太不近人qíng了,更何況,公爺是不知道,如今這廚行里想給這丫頭打下手的,不知有多少呢,可是打破頭也搶不上的好事兒。”
郭子善愈加好奇：“這卻是為何？”
岳錦堂呵呵笑了：“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安然本來就敬佩顧永成跟他師叔,既他開口了,自然不好拒絕,便無視兩個徒弟哀怨的目光,點了點頭。
江余立刻高興起來,好在江余的官話雖說不利落,卻能聽,反正自己做菜的時候，也不用問他,只跟他說就成。
狗子頗哀怨的捧著師傅的廚刀過來,這廚刀一亮相,郭子善愣了愣：“這是鄭御廚的刀？怎會在這丫頭手裡？”雖說知道安然是鄭chūn陽的徒弟,卻也知道，鄭chūn陽還有兩個行大的徒弟,便繼承衣缽怎麼也輪不上這小徒弟吧。
承恩公哼一聲：“鄭chūn陽真是老糊塗了,竟把自己的衣缽傳給這麼個不靠譜的小丫頭,真有些可惜了。”
岳錦堂嗤一聲樂了：“鄭老爺子可比誰都明白,這衣缽傳的心甘qíng願,便這丫頭的兩個師兄都一樣,這廚行雖講究倫理大小，卻也最重天賦手藝,這丫頭的天賦手藝,怕是咱們大燕沒人能比過她了,不過，這丫頭真不厚道,竟藏了這麼多好菜沒露出來,早知道她會做這個菜,本王早吃到嘴了……”
郭子善別開頭,這位郡王殿下的臉皮太厚,還是少搭理的好,便專心瞧著場上安然做這道jī豆花，忽然就明白剛岳錦堂話里的意思,這丫頭簡直就沒把這道菜當回事啊,一邊兒做，一邊跟旁邊的江余解說,且解說的深入淺出,便自己這個外行都能聽得懂,更何況這些廚子了。
江余本來就是蜀地的名廚,手下自然麻利,雖是第一次跟安然配合,卻也並不慌亂,一邊打下手，一邊兒認真聽著安然的解說。
本來他一個有名的廚子,主動要求給別的廚子打下手，是件非常不妥的事,一個是面子,再一個,到了他們這種級別,打下手的基本都是自己的徒弟,是不想讓別人學了自己的絕活,可他如今顧不得了,如果能學到這道古籍中記載的佳肴,對於川菜,對於他們這些蜀地的廚子意義非凡。
卻也沒想到，安然能如此大方,不禁答應了讓他打下手,還仔細給他解說每一道工序,生怕他記不住,且說的異常詳盡,可以說娓娓道來,不止他,在場的評委，廚子，湊熱鬧的看客，近些的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道jī豆花需用jīròu打成茸，做出豆花的形狀來,用刀背捶打之後,用細鑼過一遍,這樣能把裡頭的筋去掉,方可得到豆花一般細滑鮮嫩的口感,再入豆粉,蛋清,冷湯,需格外注意這幾樣的搭配,這是jī豆花成敗的關鍵,搭配的稍有不對,不是不能成花,便成了一個坨子,這道菜也就失敗了,最後一步是沖豆花,這一步火候至關重要,火小了沖制不熟,火大了會把花形衝散，需正好的火候才成……”
安然說著把菜心放好,又點了兩顆枸杞,把沖好的豆花舀在白瓷蠱中,緩緩注入昨兒熬了一宿的頂湯,瞬間，讚嘆聲此起彼伏,雪白的豆花,清脆的菜心,鮮紅的枸杞,隨著清亮的頂湯緩緩注入,翻滾出絮狀的雲朵，美不勝收。
郭子善不禁贊道：“不用嘗味,便瞧姑娘做這道jī豆花,也是造化,安姑娘的廚藝果真了得。”
岳錦堂卻著急的不行：“快著端過來讓本王嘗嘗,怎麼個好吃法兒。”
狗子上前把豆花放到了他面前,岳錦堂急不可待的,就舀了一勺,郭子善想攔都沒攔住,不禁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麼,再好看也是菜,是給人吃的,不是相面的。”岳錦堂說著又舀了一大勺。
郭子善生怕自己再遲疑下去,這蠱子jī豆花都的進了岳錦堂的肚子,好在顧永成機靈,裝了兩個小碗分遞給郭子善跟承恩公,對於別人就不管了。
郭子善一口jī豆花入口,不禁眯了眯眼,接著又是一勺,直把小碗裡的jī豆花吃的連湯都不剩,才吁了口氣,嘆了一聲：“果然如書中所記一般,形似豆花,勝似jīròu,鮮美絕倫,鮮美絕倫,妄老夫在蜀地八載，竟未吃過此等佳肴。”
韓子章死死盯著那道jī豆花，臉色變了幾變,這親眼見了這丫頭做菜,方知外傳的那些竟是真的,外行看熱鬧,他這個內行卻更清楚明白,別看這丫頭年紀不大,技巧,手法,見識，一樣都不差,這道jī豆花做出來,便毫無懸念的贏了名廚比試,而自己最不希望的事qíng也成了真的。他捫心自問,自己跟這丫頭對上的話,能不能贏她,心裡真沒底了。
忽聽旁邊安嘉慕笑道：“韓御廚不用著急了？想來過不久你就能跟我家夫人一較高下,到時韓御廚這個廚行里的長輩，可要記的讓著些晚輩才是,這方是天下第一廚的風度氣量啊。”
韓子章知道再待下去，也無濟於事,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對策才是,站起來看了安嘉慕一眼：“既如此,在下倒要領教安夫人的廚藝了。”轉身走了。
韓子章一走,承恩公便知大勢已去,不甘心也沒用,而且，即便嘴上不想承認,可心裡也真覺這道jī豆花是自己平生所見所食最極致的佳肴,便這會兒眼前都不時閃過清湯中雪白的豆花翻滾的畫面,如棉如絮,味道更是鮮美。
卻想起什麼道：“這道jī豆花雖妙,卻這蠱子裡的湯，可不是我們瞧著做的,這難道不算違規嗎？”
這話著實有故意找茬之嫌,不過，卻也有些道理,郭子善不禁看向安然。
安然並未說什麼,旁邊的狗子開口道：“回大人話,這可不怨我師傅,這湯各位大人別瞧著簡單,卻極費工夫,沒有三四個時辰是不成的。”
承恩公：“你這小子不老實,當我們是外行就想糊弄過去不成,便熬一鍋高湯，也用不了這麼長時候啊,更何況，你師傅這湯跟水兒似的,能費什麼功夫？”
這話一出口,忽覺周圍所有人都用一種詭異好笑的目光看向自己,王庚咳嗽了一聲：“怎麼？老夫說差了什麼不成。”
錢弘站起來微微躬身：“公爺不是我們廚行的人,想來不懂這些,這高湯也分上中下三等,這湯色越清，等級越高,也越費功夫,安姑娘用的正是我們廚行里最頂級的高湯,湯清如水,其味卻最為鮮美,故此，也稱頂湯,這頂湯的確如安姑娘的高徒所說,需三四個時辰方成。”
狗子點頭：“這jī豆花的頂湯跟往常用的又有不同,需用十幾斤老jī慢火燉上一個半時辰,再加入四五斤jī茸收湯,也需兩三個時辰,這加在一起，三四個時辰都不一定夠呢。”
郭子善咂舌：“怪道這湯清亮如水卻如此鮮美醇厚,原來如此,這廚藝一道還真是讓本官嘆為觀止,看似一道簡單的佳肴,卻需這般多的功夫。”
岳錦堂：“光功夫怕也做不出來吧。”
郭子善：“自然,若無安姑娘的jīng湛廚藝,本官今兒也見識不到如此佳肴。”說著看向江余：“這場名廚比試……”
郭子善話未說完，江余便躬身：“在下認輸。”
郭子善哈哈笑道：“這接連四輪對手都甘願認輸,雖是奇聞,卻也是廚行里的美談了,如此，安姑娘勝出,眾位可有異議？”
岳錦堂擺擺手：“這得問承恩公,老公爺，這湯怎麼個來去，人家可也說清楚了,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覺著哪兒違規了，可得快點兒提,不然，那鑼一敲響,勝負就定下了。”
承恩公知道岳錦堂拿話兒擠兌自己呢,勉qiáng咳嗽一聲：“雖有不合規矩之處,這道jī豆花的確過得去。”
岳錦堂笑了起來：“老公爺的口兒倒高,這樣的佳肴到您嘴裡，還只算過得去,想必您府里的廚子更厲害了,可本王記得，上回您老過壽,本王吃的那桌所謂的上席,不怕您惱,真不怎麼樣,害的本王餓著肚子回府又大吃了一頓。”
噗……旁邊好幾個大人沒忍住笑了出來。
承恩公臉色難看非常,冷哼一聲：“郡王殿下是誰,哪是老夫的國公府能招待的。”撂下話拂袖而去。
這承恩公走了,旁人自不會再說什麼,鑼一響，這個名廚大賽安然勝的毫無懸念,而且是眾望所歸。
認識不認識，相熟不相熟的廚子都上來給安然賀喜,一時擠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安嘉慕給安平安順使了眼色。
兩人利落的跳到桌在上大聲道：“各位廚行的前輩,今兒夫人贏了比賽,是我們安家的大喜事,我們家大老爺在安記酒樓擺下了流水席招待各位,各位請了。”
安平安順一句話，眾人更為興奮,雖說有不少大廚,不稀罕這頓席,可這裡畢竟是京城,能在天子腳下的地界兒開館子做買賣，還能做得紅火體面的也就安家了。
更何況，人家還大手筆的擺下流水席,誰能不捧場,三三兩兩的奔著城裡的安記酒樓去了,真正留下的都是親近之人。
岳錦堂可不稀罕什麼流水席,湊到安然跟前，一個勁兒的問安然,還有什麼沒抖出來的絕活兒,讓他嘗嘗鮮兒……卻被安嘉慕給推到一邊兒,拉著小媳婦兒的手就往外走。
可還沒等走出去呢,就給人攔住了，安嘉慕皺眉看著忽然跪抽風跪在地上的江余,cao著一口生硬的官話：“安大廚,您收我當徒弟吧。”
安嘉慕臉黑了,自己小媳婦兒才多大啊,就算狗子順子，自己有時瞧著都不順眼,冀州的德福,比小媳婦兒還大一歲,自己只要一想那小子站在安然身後一聲聲師傅叫著,跟屁蟲也一樣跟著,心裡就一股子一股子的冒酸水。
把人遠遠的弄到蘇州，一想起來都彆扭,這要是再收這麼一個徒弟,自己還不給醋淹死啊。
安然瞥見安嘉慕的臉色，暗暗好笑,雖也覺江余如此太過荒唐,卻也能理解,她看得出來,江余比顧永成對廚藝更執著,加上過人的天賦,無論做菜的技巧，以及調味的jīng到,江余都是名副其實的廚藝大師,而自己之所以贏他,也著實討巧。
若自己是地道的古人,不說贏江余,怕連自己兩個師兄都不如,伸手扶起他：“江大廚,安然沒有資格當您的師傅,如果江大廚願意，我們就當朋友相jiāo如何,可以jiāo流彼此的廚藝,我想比起師徒更妥當。”
見江余有些遲疑,安然知道他顧慮什麼,笑道：“江大廚,安然待友以誠,不管江大廚有什麼不解之事,只要安然知道的,便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此可好？”
被安然說破心思,江余滿臉通紅,卻深深一躬,看向顧永成說了一串。顧永成頗有些尷尬的看向安然：“那個，安姑娘,我師叔聽說姑娘正在編撰安家食單,想問問姑娘可否把川菜也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