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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幾位先生紛紛品嘗之後皆贊妙,安然不禁抿嘴輕笑,這道菜難就難在調味上,留白方能給食客無限想像,色香味意形,這道湯算占全了,也只有像孫先生這樣識貨的食客品了,才覺得是極致美味,若是街上的漢子叫來一個,肯定覺得不如燉ròu來的香。

  這便是食客的區別,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同,這也是置辦席面的難處,一張桌子坐十個人,十個人就是十個口味,要想達到人人滿意絕無可能,卻可根據客人的主次,以及年齡,xing格,經歷,制定相應的菜單,便不能人人滿意,至少需讓主客盡興。

  就如今天,若沒有幾位見多識廣的老饕,安然也絕不會選這道湯,看人下菜,聽上去像是貶義,安然卻覺是一門頗為高深的學問,值得每一個廚子好好研究。

  梅先生的目光掃了眼臉色已經發青的趙老六,落在梁子生身上:“梁大人,接下來老夫就等著趙大廚的這道北菜第一名湯了,說起來,安然丫頭不過是個南派廚子,這道湯既是北菜第一名湯,想來趙大廚烹煮起來更為地道才是,老夫甚為期待啊。”

  梁子生臉色變了幾變,心知這第三輪必敗無疑,怎也沒想到,這丫頭的廚藝真能如此厲害,三輪都比的北菜,竟然也贏得輕鬆無比,北派這臉算是丟到家了,看向一臉呆滯的趙老六:“趙老六該你了。”

  趙老六渾身一哆嗦,手裡的廚刀哐當掉在了地上,引得周圍看熱鬧的南派廚子一陣鬨笑:“怎麼著?怕了啊,知道比不過,刀都拿不住了,剛可都立下了生死文書,這一輪輸了,可永絕廚行,反正這吃飯的傢伙什也快砸了,gān脆丟了算了,哈哈哈哈……”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是諷刺。

  梁子生臉色yīn沉,心說這趙老六還真不給自己做臉,好容易連賴帶哄的,弄了個第三輪,他倒好,連刀都拿不住了,剛要呵斥一句,卻忽然鑽出個小子來,年紀跟狗子差不多大,看著安然:“俺也來做這道烏魚蛋湯。”

  在場人都愣了,不知這小子從哪兒鑽出來的,卻忽的馮繼喝了一聲:“順子,你這小子不再館子裡打雜,跑這兒添什麼亂,趕緊回去。”

  卻不想這小子一梗脖子:“俺不走,不說比試嗎,俺雖是學徒的,也算北派的廚子,俺也要挑戰這位漂亮姐姐。”

  馮繼一張臉都氣紅了:“你這小子連師傅都沒有呢,在匯泉閣才學了幾天,就敢跑這兒來胡鬧,還不回去……”

  說著,就要拽他,誰知這小子倒機靈,一把抱住了院子裡的花樹,四肢並用,死賴著不走:“俺會做,真會做……”

  這場鬧劇讓人哭笑不得,安然卻道,:“馮東家放開他吧,他既然想做就讓他試試好了。”

  馮繼只得放開這小子,卻點了點他的額頭:“看回去告訴你娘,讓你娘揍不死你。”

  這小子一撇嘴:“俺娘才會揍俺呢。”走過來的時候看了趙老六一眼:“先說好,俺比俺的,跟你可沒gān系,你倒是認不認輸,認輸了才該俺上,剛俺可看見了,你跟這位漂亮姐姐定了生死文書,比剁手的,依著俺,你這手索xing保不住了,就別費事了,直接剁了反倒gān淨。”

  噗……周圍好幾個笑噴的,狗子卻高興起來,這小子雖胡鬧,這幾句話倒是順耳,叉著腰看向趙老六:“你,說你呢,別想混過去,可是立了生死文書要剁手的,你是先剁手,還是先做湯,這小子說的是,做了湯一樣剁手,倒不如先剁了gān淨。”

  兩小子一唱一和,把陸老六氣的渾身直哆嗦,指著他們一張臉漲得通紅,卻死活也說不出話來,忽然一翻白眼,咚一聲,竟直直仰倒在地上,竟泛起了羊角風,口吐白沫一個勁兒的抽。

  劉成一見好機會,忙道:“可了不得,趙老六這是犯了羊癲瘋,得趕緊抬去找郎中,晚了這條命可保不住了,快著把趙老六抬出去。”

  話音剛落,後頭忙跑出兩個夥計就要抬人,卻聽孫先生開口:“且慢,老夫略同岐huáng之術,這羊癲瘋最不能挪動,一挪動輕則癱瘓,重則殞命,讓老夫看看吧。”說著一伸手,旁邊的小童子忙打開藥箱拿出針包來,就見孫先生挑出一根半尺長的牛毛細針,微微彎腰就要刺入趙老六的眉心。

  安然還納悶呢,雖說自己是個外行,可好歹閨蜜是個神醫,看林杏兒扎針也不是一兩回了,沒見過直接往眉心扎的,這老長的針,紮下去這人還活的了嗎。

  老先生的針也就剛挨趙老六的ròu皮,就聽趙老六啊一聲睜開眼。

  孫先生不禁笑道:“想不到老夫這醫術又長進了,這針還沒下呢病就好了。”

  老先生一句話,周圍大笑了起來,都明白這趙老六是裝蒜呢,什麼羊癲瘋,是怕剁手砸飯碗,裝的,就連北派的廚子都不屑他這種行徑,紛紛別開臉不想承認這種無恥之人是他們北派的廚子。

  梅先生呵呵笑了兩聲:“梁大人,剛生死文書可是你我做的證人,若是有人賴帳,不說梁大人,就是老夫可也丟不起這個人呢。”

  梁子生目光沉沉的看向趙老六:“你倒是認輸還是比,痛快點兒,剛非要立下生死文書的可是你,有本官跟梅先生在這兒,你還想賴帳不成。”

  趙老六臉色灰白,卻忽指著安然道:“這丫頭分明就是北派的廚子,硬裝成南派的來yīn俺的,俺就不信她一個南派廚子能把北菜做的這般地道。”

  狗子氣的直跳腳:“你,還真不要臉,這種話都說的出來。”

  錢弘站出來:“這位姑娘的確是南派的廚子,剛我說她是鄭老爺子的親傳弟子,各位不信,且看姑娘手裡的這把刀,正是鄭老爺子的廚刀,當年老爺子隨皇上南下,在下跟馮老弟有幸獲招進行苑為萬歲爺烹製我們兩家的招牌菜,曾見過鄭老爺子使這把刀,刀盒上刻的正是咱們廚子的老祖宗,你們若不信可問安姑娘?”

  梁子生一臉震驚的看向安然:“姑娘真是鄭御廚的徒弟?”

  安然根本也沒想過瞞著此事,點點頭:“安然正是師傅的關門弟子,這廚刀便是他老人家親手傳給我的。”

  說著,看向四周的廚子:“諸位大概都覺得師傅是南派的廚子,可在師傅心裡,卻從未有南北之分,師傅總說天下廚子是一家,南菜北菜不過是地域不同,食材不同,技法不同罷了,依著本心,烹製出佳肴以享食客,這是咱們廚子的本份,何有南北之分,更何況,南菜北菜雖有不同,卻也彼此相通,就如今天第一道布袋jī,是聚豐樓的招牌,是北菜,南菜里卻也有一道三套鴨,野鴨套家鴨,家鴨套鴿子,都需整鴨脫骨,方能做成此菜,還有一個套四寶,是河南菜,又該算南菜還是北菜,安然還聽師傅說過,西域那邊兒還有一道套八寶,最外頭一層是駱駝,同一種技法衍生出這麼多菜,又如何說得清是南是北呢,正因為廚行的那些前輩們不分南北,互通有無,才有如今的南北佳肴。”

  安然話音剛落,忽聽一個北派的廚子嚷嚷了一句:“可當年鄭老爺子當御廚的時候,俺們北派的廚子可不如你們南派,就連館子裡的東家,都不想僱傭俺們北派的廚子,喜歡用南派的,說南派的菜jīng雅細緻,把我們北派的廚子說的一無是處,若不是鄭老爺子五年前敗給了我們北派的廚子,如今我們北派怕也跟南派的處境一樣,姑娘的廚藝jīng湛,在下佩服,卻這南北之爭由來已久,又豈是姑娘三言兩語就能說開的。”

  安然看了他一眼:“你說的是,師傅常為此自責,師傅並不覺得自己是南派的廚子,師傅常說,一個真正的廚子,不管南北東西,哪怕最家常的菜餚,都能烹製出地道的味道來,所以,師傅並不只會南菜,北菜一樣擅長,他老人家更是說過,北菜之所以漸漸沒落是因為固步自封,很多廚子教徒弟,總會留一手的心態,讓北菜許多絕活跟jīng妙技法,漸漸失傳,就拿這道烏魚湯來說,都知道是北菜第一名湯,可有幾個能做,會做,敢伸手做?”

  說著,看向剛撒賴的那個小子:“若北派的的廚子都這小傢伙一樣,或許今天勝的就不是安然了。都知道南菜的什錦豆腐羹是一道有名的刀工菜,卻不知北菜也有一道溫熗鱖魚片和熗拌藕絲,鱖魚剔骨後再一刀jīng准去皮,整皮不破,取ròu切成薄片,需薄如蟬翼。熗拌藕絲,藕絲切的細如髮絲,每根絲都能穿過針眼。這般刀工怎會比什錦豆腐羹差,便師傅都說,若論絕活與難度,北菜當屬天下第一,只不過如今許多絕活都失傳了,這是咱們廚行最大損失,咱們廚子憑的就是手藝,若是手藝都沒了,還剩下什麼。”

  忽一個人道:“那姑娘算是北派還是南派?”

  一句話眾皆譁然,安然卻笑了,看了看四周斬釘截鐵的道:“安然是個廚子,此生唯一的期望就是用手中這把廚刀,做出讓食客滿意的菜餚,不論南北。”

  孫先生湊到梅先生耳邊低聲道:“這丫頭你是從哪兒找來的,這份手藝,這份大氣,這份機智,這份聰明,倒不知世上還有如此女子?”

  梅先生點點頭:“是聰明,不虧是鄭老頭子的親傳弟子,鄭老頭子做不到,說不定這丫頭真能做到,就這份氣度就遠遠不是韓子章能比的。”

  劉成一見不好,這丫頭幾句話就把北派廚子給說動了,這要是傳到京城,自己能落好兒嗎,想到此開口道:“既姑娘如此大度,就饒了趙老六如何?”

  劉成一句話出來周圍連北派廚子都不禁皺眉,這生死局是廚行的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高炳義瞪著劉成:“若今天贏了是趙老六,試問他可會饒過安姑娘?”

  劉成嘿嘿笑道:“趙老六就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廚子,怎麼能跟鄭老爺子的高徒相比。”

  高炳義哼了一聲:“照你這麼說,趙老六不還說韓御廚是他師公嗎,剛可是代表你們北派出來的,莫非你們就派出這麼個不入流的小廚子?”

  劉成被他噎住,別開頭嘟囔了一句:“說的好聽,腦半天都是假仁假義。”

  “你……”高炳義氣的臉都紅了,剛要上前理論,卻給安然攔住。

  安然看向趙老六:“安然敬你是前輩,咱們廚行最講究輩分,安然斷然不會為難前輩,更何況,斷了手就等於斷了餬口的營生,便不為前輩著想,也要為先輩的一家老小著想。”

  說著,走過去把案頭的生死文書拿過來,丟進灶火中:“這第三輪不勝不負,是平局。”

  趙老六一聽頓時大喜,忙把自己那份生死文書也丟進了灶火里,見周圍望著自己的同行,無論南北都是一副不屑的表qíng,老臉頓時一紅,再也不好意思留下,帶著徒弟灰溜溜的跑了。

  梁子生一見事qíng到了這種地步,這富chūn居是開定了,不僅開定了,只憑梅先生坐鎮,以後誰還會找富chūn居的麻煩,更何況,這丫頭今兒這一番表現,即便不能真正化解南北廚行之爭,至少也留了幾份qíng面,八大館子的幾位東家暗地裡沒個不知這份qíng,既知qíng誰還還會為難富chūn居,加上今日一戰富chūn居聲名大起,怕從此不止吃南菜的,北菜的主顧也會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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