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首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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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當此境,趙雪兩個也知此時想要出去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是返身復殺上。

  看看四周都是亂兵,祝融青衣也是傻眼了,退路被堵死,後面又有無數人馬衝殺上來,想來今兒恐怕是要身陷賊營,難以衝殺出去了。只是,她一想,當初陳諾陳哥哥將趙雪交給她,就是要讓她保護好趙雪的,若是讓趙雪有事,她還有何面目去見陳哥哥?她心想到此,牙齒一咬,將火把呼啦砸出,投中一人,同時空出來的手反手掣出腰間佩劍,立斬一人。她一手劍,一手銀鏈,使得大開大合,呼呼做響,聲勢大振,片刻間貿然沖入的數人皆死於祝融青衣之手,其他人等看她勢頭太過猛烈,一時不敢靠近。也正因為她這一瘋狂的掃蕩,也立即起到了震懾的效果,使得她手中兵器所罩之處大敵不敢逼近,遂空出了一塊地兒來,倒是可以作為進退之根本。

  當下,祝融青衣咬著銀牙,向趙雪叫道:「雪姐姐你快先走!」

  她背依著拒馬,手中寶劍配合銀鏈刷刷四出,將大敵紛紛逼走,就是要製造機會給趙雪逃走。若此時趙雪抓住這個機會,將身從她身後翻拒馬而走,想來想要逃走並非難事。然而,趙雪如何不理解她的意圖?只是,她逃出去可以,可她這一走,祝融青衣獨木難支,又將置她於何地?若為她一人性命而犧牲一人,她趙雪當然不屑於這麼做。更何況,她與祝融青衣相處以來還算不錯,對這個小妹妹也很是疼惜,哪裡見得她為了救自己而將身陷入困境?

  當下,趙雪舞劍在手,眼看著祝融青衣門戶擺大了,未免漏洞百出,就見有一人貿然從斜刺里衝來,眼看一刀就要缷向祝融青衣臂膀。趙雪不與祝融青衣打話,看看情況緊急,當下身子往前一竄,嘴裡喝了聲大膽賊子,猛的一劍揮下,直接將那士兵手中刀給磕開。那士兵身在半途,一刀眼看沒有擊中目標,反而被人打落手中兵刃,也是駭了一跳,就要反身逃走,被趙雪一劍從後刺來,捅了個透心涼,當下斃命。

  賊兵畢竟太多,祝融青衣兵刃在手,能夠維持大開大合之勢也並不能長久,一息之間趙雪不能把握,她這裡便不得不撤劍。她拼了性命想要以一擊之力助趙雪逃走,然而趙雪並沒有賣給她面子,祝融青衣雖然有點著惱,但想想趙雪這麼做,那是因為不想丟下她一人,便又不能怪她了。既然趙雪鐵定心思要跟她共同進退,她也唯有努力拼殺幾個賊人,以賺取時機。

  可是,賊人是越來越多,剛剛她們還依靠在轅門邊戰鬥著,卻隨著賊人的增加,不得不隨著賊勢而走,漸漸被賊人裹挾著往裡而去。趙雪和祝融青衣心裡都著急了,這裡畢竟是賊人的大本營,她們一旦被纏上,想要出去只怕是難了。更何況,看這個架勢,她們被賊人往裡裹得越深,她們想要逃出去的機率也就近乎渺茫了。

  難道,今兒就要落在敵手了?

  這裡的動靜鬧得也是夠大的,不但是驚動了前營,也驚動了中軍。公孫瓚就在中軍,他睡夢中忽然聽到營外的殺喊聲,還以為是賊人半夜衝殺過來了,嚇得他是趕忙從榻上翻身而下,連衣服都不及穿,鞋子也不及趿,往著帳外就跑,還一面問道:「是不是袁紹派人劫營了?」護衛在營帳左右的士兵只問前營火光沖天,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以一問三不知,公孫瓚當下斥責他們,讓他們速速去查探。

  不時,消息傳來,原來前軍不過是闖入了兩個賊子,並非是賊人襲營。公孫瓚聽來,嚇走的魂算是回來了,摸了摸額角的細汗,說道:「這些賊子當真可惡,深夜闖我大營,想必是欲要刺探我之虛實!」當下斥責,讓前營將軍務必要捉拿住賊子。他這裡,虛驚一場,再也睡不著,只能是靜坐營帳,等待著前營的消息,並敕令其他各部不得亂動。

  前營這裡,趙雪和祝融青衣兩個雖然皆都是身手矯捷,然而,面對層出不窮的賊兵,她們殺得了一個兩個,殺得了十個二十個,奈何還有更多的賊人撲殺上來,如何殺之得盡?但只要還有最後一口氣在,她們自然不會氣餒,仍是力戰不休。倒是因為她兩個血戰不止,地上眼看著堆積了不少的屍體,哀嚎之聲不覺,倒是將左近的賊兵都震懾住了。

  片刻的沉靜,是落地聽針。

  八方都是人,趙雪與祝融青衣兩個要想護得周全,自然只能是背對著背迎敵。此時,因為賊兵被她兩個的氣勢暫時給震懾住了,一時沒有衝殺上前,難得讓她們喘上了一口氣。兩個人,極是默契的捏著各自的兵刃,一步步退後,直到兩個人背貼著背。趙雪伸出手來,緊緊的握住了祝融青衣的手,兩隻血手抵掌以對,卻是攥得鐵緊,仿佛分之不開。

  其實,趙雪此刻不開口,祝融青衣也能明白趙雪心中的想法。趙雪此時大概是羞愧於不該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貿然過來,還害得連累了她。而祝融青衣隨之一緊,告訴她,叫她不用這樣想,她來是自願的,更何況,保護她是她的職責。兩個人,片刻之間抵掌相交,旁若無人,像是渾然忘了她們此時尚且身處賊人重圍。

  她們雖然是給賊人以震懾,讓賊人一時不敢妄動,但所能給的畢竟有限,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罷了。她們不及更多的交談,就有賊人再次發難,舉刀挺槍重又殺了上來。在這一刻,她兩個身子重又分開,各自舉著手中的兵器,砍殺著眼前的賊兵。然而,她們雖是身處戰亂之中,仍是保持著背對背之勢,將身後空門留給對方。這樣一來,只要她們兩人沒有倒下,完全不用防禦後方的敵人,也就可以一門心思的對付眼前的賊兵了。

  賊兵實在太多,殺之不盡,如果今晚沒有意外,就算是趙雪二人力戰至盡,只怕也休想殺出重圍,更別想逃命了。然而,山窮水盡之時,尚且還有柳暗花明呢,更何況,隨她們而來的還有典韋一干人呢。

  本來,典韋應該早就到的,只是因為典韋得到消息告訴陳諾,再到陳諾派他出來保護,趙雪時已經走了。就是因為相隔了這麼一段時間,使得典韋他們慢了半拍,要不是有人先行尾隨了上去,差點就沒有找到趙雪她們的蹤跡。好在,他們緊趕慢趕,還是來了。他們一來,看看雙方已經打了起來,不敢耽誤,趕緊是上前搬開堵塞轅門的拒馬和鹿角等障礙物。然而,想要料理這些障礙物也非是易事,它們都被繩索串聯在了一起,將之綁縛,想要搬動單獨一個,還得牽扯到另外一個。但這點難不倒他們這些好手,看明白了情況後,立即是從著腰間摸出刀劍來,狠狠的砍鑿著,不過兩下就將這些繩索處理了。

  只是,他們剛剛衝來時,因為賊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趙雪他們身去了,也沒有幾個注意身後的,直到拒馬等物被搬動了一半,那些賊兵似乎才反應了過來,紛紛吆喝著,抓起兵刃,往典韋這邊堵截而來。賊人不少,要是被他們占據了拒馬在拒馬後射箭,那麼典韋他們再要想衝殺進去只怕是難了。

  典韋也立即明白了這點,不等招呼,撐起了手中的一隻拒馬,將之拔地而起,發了聲喊,直接拋擲了過去。這隻拒馬從天而降,本身就重,加上上面都是尖刺,落入人群,有如巨石,頓時砸翻三五個,血肉滾滾。而典韋,將手中刀刃咬在嘴上,身子騰的一下,一手借力,腳踏鹿角,直接從上竄跳了進去。等到他落地,拒馬剛剛砸翻人,只是還有更多的人殺上前來。面對賊兵的大喊大叫,典韋一絲不懼,一手操起刀子,耍的跟潑風似的,三兩下就解決了幾個近身而來的賊兵。

  那些賊兵仗著人多,沒命的衝上前來,不想還未到,就先有三五個被對方丟下的一隻拒馬給砸翻在地,而接著又有幾個死於賊手,讓他們頓時一窒。他們也不知典韋是何人,只想著以他一人之力,一衝進來尚且就傷了他們數個人了,再要是等他身後人將拒馬搬開,放身後人等進來,那還了得?是以,不等招呼,他們在呆愣了片刻後,又即發了聲喊,滾滾的殺將上來。

  典韋看看他們這個架勢,也立即明白了他們的打算。本來他此時沖入,要想衝殺進去救人也是不怕,只是怕他這一進去,後路被人堵住,那就不好了。是以,當下一聲不做,只是挨著轅門遊走,遇到一個殺將一個。他在前這麼一陣廝殺,自然是為身後人搬開阻塞轅門的這些障礙物爭取時間。等到障礙物一一搬開,清出了一條血路,典韋身後十幾條好手也就相繼加入了戰團,與典韋一道,往前不斷衝殺而去。

  典韋這次來,帶來的都是從武衛營選出的好手,個個不差,且都是狠角色,配合典韋廝殺,那是有如切菜剁瓜,犀利非常。很快,他們在典韋的帶領下,有如一把尖刀,直接扎了進去,往敵人堆里不斷衝殺。只是,趙雪她們也許是入圍太深了,典韋他們血戰良久也是沒能與趙雪他們會合上。而這時,從後面趕來的人馬,也愈發的多了起來,不斷的衝撞著,給他們製造障礙。

  典韋殺得脾氣起來,那是殺一人,咆哮一人,血戰不止,也終於稍稍將賊人駭退。他這裡,一頭猛扎進去,也立即與趙雪碰了頭。奮戰中的趙雪,此時滿身是血,看到火光閃耀下的典韋,身子一愣,實在不敢相信典韋此時會來。典韋奮力向前,手殺兩個,向著趙雪咆哮:「主公讓我來接應趙將軍,趙將軍不必遲疑,快走快走!」

  情況十萬火急,典韋也沒有功夫跟她多做解釋,推了她立即就要走。趙雪卻是猛的一掙脫,說道:「不能走,青衣妹妹還在後面!」典韋聽她提到祝融青衣,也是一怔,立即問道:「祝融青衣?青衣她怎麼會在這裡?」然而,回頭一看,哪裡有祝融青衣?典韋卻並不知道,就在剛才奮戰之中,趙雪與祝融青衣始終背對著背,貼身而戰。然而,時間久了,隨著賊人的增多,她們的戰術很快也就被賊人看破,賊人哪裡容得她們這麼幹,立即是猛撲而上,立即將趙雪和祝融青衣兩個給撞散了。趙雪這邊一面力戰著,一面尋找著祝融青衣的身影。然而,她祝融青衣沒有看到,倒是首先看到了典韋了,是以看看典韋要帶她走,立馬掙脫。

  典韋事前並不知道祝融青衣也跟來了,此時聽趙雪說祝融青衣還被困賊人之中,心裡是如被人猛擊了一錘,別說有多難受。然而,他深刻的明白他的任務是什麼,在此十萬火急時,先必須保證了趙雪的安全,再去理會其他。就算是……就算是他為之眷戀的祝融青衣也不行。他回頭沒有找到祝融青衣,眼看著賊兵越來越多,撲殺迅猛,要是繼續耽擱下去,只怕誰也逃不了。他一咬牙,向趙雪說道:「趙將軍請隨我等出圍!」

  要趙雪丟下祝融青衣不顧,又豈是她的脾氣,當下就要不理典韋回身去找。然而,典韋既然打定主意一切以陳諾交代的為重,必須要保證趙雪的安全,不敢拿她性命開玩笑,是以不管趙雪同不同意,當下就示意左右將趙雪攔住。趙雪一心急著祝融青衣的安危,突然看到典韋所帶的好手將她裹挾在中間,似乎她若不答應就要強行帶走了。趙雪心裡驚駭,連連道:「惡來,你想要幹什麼,你沒聽清楚我剛才所說的嗎?」

  典韋一聲不吭,示意眾人快走。趙雪看他不理,極是氣憤,立即掙脫開身子,往後就走。然而,走沒有兩步,手臂就被典韋給抓住了,趙雪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典韋拽起她手臂,直接負在了背上,馱著她就走,只丟下一句:「得罪了!」趙雪本身力戰良久,受了數處刀傷劍瘡,傷勢頗為嚴重,此刻被典韋拿去,哪裡還有餘力跟他耗費,只頗無奈的捶打著典韋,要典韋放她下來,然而典韋只是不理,儘管向原路返回。

  這裡因為典韋等殺入,形勢也立變,賊兵不知底細,是以立馬將這裡的情況報給了公孫瓚知道。

  公孫瓚聽來,臉上一黑:「果然沒錯,賊人外面是有接應人馬。哼,爾等也是一群飯桶,就連兩個小賊也捉拿不住,如今外面又不知來了多少接應人馬,這要是讓他們今晚就這麼跑了,說將出去讓我公孫瓚顏面何存?」公孫瓚眼看一轉,不論如何,也不能讓賊人順利走脫了,當下就要命令其他諸軍勿動,從中軍抽調精銳之士出來,向前軍增援。然而,他剛剛有這個想法,突然帳外有士兵慌慌張張闖將進來,向公孫瓚說道:「將軍將軍不好了,中軍走水了!」

  公孫瓚大駭,如何在此之時中軍卻失火了,難不成賊人還有內應不成?這樣一來,中軍人馬就不能輕易調動了。當下出帳一看,只見遠處火光騰騰騰的上來,火勢猛了起來。只是,此時的公孫瓚軍屯,先前因為前營被趙雪等攪亂,此時再又中軍突然走水,那些不明白的士兵以為是賊人殺來了,多數是惶恐不安,四處亂走。而有那麼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則趁機鬼喊鬼叫,敲擊兵器,本來是簡簡單單的走火,頓時變成了危機的炸營事件。公孫瓚此時也已經坐不住了,當下先將前營的事情放下,親自帶著精銳親衛,望失火處趕去,以震懾眾人。

  那些本來在前軍力戰不竭的賊兵,因為被典韋等殺入重圍,已經是疲於應付了,此時又因為傳來中軍失火的消息,人心自不免惶惶。而本來救護出趙雪的典韋,雖然將趙雪負在肩上,往後衝殺著,卻因為賊兵又從後面撲了上來,將他去路給攔住了,一時間也是阻滯不能前。而緊隨他而來的這些好手,因為保護典韋一進一出,也已經損失不下三五個了,眼看再要不出重圍,只怕都要陷身在重圍之中了。

  被典韋負在肩上的趙雪,此時哪裡看不出情況的艱險,雖然仍能不時揮劍斬殺兩個,但比起在平地上,她根本是施展不開手腳。此時,眼看著賊勢浩大,再要下去只怕誰也逃不了,便也不再負氣捶打典韋,跟典韋爭執了,反是軟下語氣來,與典韋說道:「典將軍,你快快放我下來,此時若不能齊心禦敵,只怕都沒得活了!」

  典韋知道她身上負了好多傷,此時要放下她來,只怕也頂不了多大事兒。這且不說,若是因此使她受傷更重,那就不好跟他主公陳諾交代了,是以不理會她,仍是力戰不竭。他背上的趙雪見怎麼說也勸不動典韋,心裡自然是惱怒,說急了,只罵典韋榆木疙瘩腦袋,不知變通。反正典韋只當沒有聽見,仍是衝殺不斷。好在,本來猖狂阻擋的賊兵,因為中軍突然失火,人心浮動,阻擋的兵鋒也頓時明顯的緩和了下來,沒有了先前的那麼激烈了。而典韋,則趁機殺開了一條血路,背負著趙雪衝到了轅門邊。

  轅門外,典韋已經準備了馬匹,他馱著趙雪過去,直接將趙雪放在一匹馬馬背上,向她說了聲:「快走!」不等趙雪反應過來,突然一刀刺在馬屁股上,那馬吃痛,立即是向前竄跳而去,如瘋了一般的沖了出去。便是身在馬背上的趙雪,因為典韋這一舉動而嚇了一跳。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回味過來,坐下馬瘋狂的向前奔去,她被狂馬顛簸著,差點就要摔了下去。好在她馬術尚可,當次緊急之時,只是本能的抱住馬項,拽緊馬韁,穩住了身子。只是等到她回頭一看,卻並沒有發現典韋跟上來。

  典韋將她放在馬背上後,立即是挺著手中長刀,又復帶著部下,殺入了重圍。到了這時,趙雪也終於是忽然明白了典韋的意圖,原來典韋不是怕死,也並沒有要將祝融青衣拋下的意思,只是因為他受命救她,不把她救出,他是不會救祝融青衣的。如今她一旦出圍,他典韋也就放心了,這才帶著餘下的人馬殺回賊人陣中,返身去救祝融青衣。他這樣做,是先公而後私。當趙雪明白了這一切,心裡也不覺一酸,想要扯馬回頭,然而瘋跑中的馬匹,如何控制得住?只帶著她一口氣跑出了五六里路,看看沒頭沒腦的闖入了一片密林。

  雖然她是逃了出來,但一想到典韋和祝融青衣都還在賊人重圍之中,便是放心不下,看看馬匹可以受控制了,當下就要勒住馬韁,準備折馬回去。然而,她剛剛想要調轉馬頭,不想前面的地上傳來一聲『梭』,還沒有看清是什麼東西,胯下馬又是受了一驚,猛的往前跳去。趙雪這下大意了,沒有想到一波未平還有一波,沒能抓緊馬韁,被狂馬一掀,直接跌下馬背來。好在下面都是枯木草坪,一頭栽在了灌木叢中。落地的那麼一刻,鼻子裡似聞到了一絲腥氣,像是有條夜蛇剛剛走過,敢情馬匹之所以突然狂走,大概是被地上這條蛇給驚得散了魂。

  趙雪本身就負傷,此時再被這一陣顛簸,落馬片刻後,也即暈厥了過去。這一暈厥,也不知去了多久,等她茫茫然爬起身來,仍是在黑夜之中,不過剛才那匹驚走的馬已不知去向。她扶著腦袋,擦拭著傷口,昏昏然的向前走著,突然想到典韋他們很可能還沒有出圍,就要往回走去。只她剛有這個想法,耳邊聽到希魯魯一聲,舉目一望,前面不遠處,剛才跑散的那匹馬,就在灌木邊低頭啃著枯草。

  趙雪看來,心下一喜,趕緊走上前去,翻身上馬,就要拽馬往回走。不想,她使勁拽馬,馬愣是不走,等她稍稍一松韁繩,馬倒是扯起步子往前就奔。趙雪心下驚異,想這畜生莫非是翻了天了,居然拽它不走,松它倒退。就這麼跑出一段路,突然聽到前方傳來稀溜溜的一聲,趙雪耳尖,頓時聽出是另一匹馬的嘶鳴聲。

  趙雪聽來,眼睛一轉,苦笑一聲:「怪不得會這樣,原來它是發現了同類,想要趕過去相見呢!」等她舉目一看,卻見月光下,遠處的山地上,有一匹白馬佇立著,一動不動,顯得神駿異常。趙雪看看左近也並沒有人,怎麼會有這麼一匹馬呢,實在覺得突兀。等到她近前一看,又似乎覺得這匹馬實在眼熟,好像是哪裡見過。

  「到底是哪裡見過呢?」趙雪怎麼一問,心下突然一顫,跟著想到了她的哥哥,她哥哥趙雲以前就愛騎白馬。然而,她也知道,她哥哥的白馬已經早前墜崖死了,這根本不可能是他哥哥的馬。不過,她隨即聯想到當日那個白袍小將救公孫瓚時,騎乘的也是一匹白馬,而且跟這匹白馬頗為神似,也頓時愣住了。

  她呼吸遽然一窒,難不成,哥哥真的就在附近?陳諾告訴她,她哥哥並沒有死,她此時突然又見到了這匹馬,如何不吃驚。沒等靠近,她立即勒下馬來,眼睛四面顧望著,卻並沒有發現有人的樣子。到此,希望已在眼前,她這次貿然闖敵營就是為的見她哥哥一面,既然線索就在這裡了,她焉能就此放過?她扯起喉嚨來,向著兩邊嘶喊著:「哥哥!哥哥!」

  一聲聲『哥哥』是如此的撕心裂肺,然而,沒有人回應她,一聲也沒有。

  四野里無人,只有那山上一匹馬被她悽厲的聲音所驚動,偶爾回頭望了她一眼。這匹白馬倒也不怯生,一眼後,又即低著頭,依然啃著地上的草。趙雪叫了兩聲,看看左近沒有人,心裡也是一片荒涼,好像是她心中那最後一絲希望被人無情的奪了去,遂使得她頓時氣蔫了下去。從馬背上滾下來,走到山上,伸出雙手抱住了白馬脖項。白馬如一位仁慈的長者,用它的大度和包容,任由她用臉在它身上摩擦,只偶爾抬起頭,向她瞥去一眼,就算這簡簡單單的一眼,也似含了無限的慈愛之意。

  淚水,已經從趙雪臉頰上滑落,沒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境,是多麼的死灰一片。

  她本沒有抱著幻想哥哥會活過來,頂多也只不過是因為夢,讓她在夢中看到哥哥的笑臉。然而,當她那日遽然遭遇了那個白袍小將,問了陳諾後,從陳諾嘴裡知道那個白袍小將的確是她哥哥,她哥哥並沒有死,她當時……心境是複雜至極。當然,她知道哥哥沒有死,她是高興,不過,更多的是迷茫。畢竟,她與哥哥分別日久,本以為已死的哥哥,突然又『活』了過來,雖然是好事,但她在沒有親眼看到哥哥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如今放得下心?她就怕,這只是一個夢,怕會被人無情的呵斥醒來。

  如今,這個夢就算到頭了嗎,哥哥他並沒有活過來嗎?

  趙雪腦子裡混亂極了,不敢再去想。不甘,充塞著她的心頭。

  然而,也就在這時,那遠處突然傳來一溜的馬蹄砸地之聲,像是有人騎馬得得過來了。趙雪恍然的抬起頭來,豎著耳朵聽了片刻,不錯,是有人來了,而且是朝著她的方向而來。然而,她此時什麼也不去關心了,她只關心她哥哥是否還活著,對於這聲馬蹄,她並沒有放在心裡,仍是呆愣在原地,保持著雙手抱膝的動作,仿佛即將到來的這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

  然而,遠處馬蹄砸地的聲響突然停了下來,就在趙雪落馬處停了下來,然後馬上人下了馬。趙雪呆呆的沒有理會,仍是抱膝在原地。不過,她身後的白馬卻是動了,稀溜溜的歡呼一聲,踩著四蹄往山下就走,像是迎接著它主人的到來。馬韁帶動的荊棘劃了趙雪一道,趙雪微微一愣,似乎這時才感應過來,頓時止住了哭。她游目隨著馬匹而下。這時,她總算發現,山下多了一人一騎。而那人,一身白袍,身穿銀甲,手中一桿槍,剛剛插在地上,發出鏗然的聲響。因為抬頭看到白馬下山,那人立即是手伸出向白馬一招,白馬跑得更歡了,兩下就竄到那人跟前,任由著那人撫摸。

  那人眼裡仿佛只有這匹馬,一面撫摸一面還不停的叨叨:「追風啊追風,辛苦你在外呆了半夜,怎麼,有沒有等到要等的人啊?」別過有來,看到遠處還有一匹馬躲著,也是一愣,當即點頭:「看來你要等的人是等到了,不知等到的這位會是誰?」

  他抬起頭來,恍然看到了黑夜裡,一個弱小的身影站了起來,就那麼傻傻的站著,傻傻的看著他。月光在頭上,傾瀉而下,照在那人臉上,甚至能看清楚那人臉上掛著的淚痕。

  他整個身子恍然一震。

  趙雪是站了起來,被他那聲『追風』給引得站了起來。曾幾何時,他哥哥趙雲就養的那匹馬,就是叫追風,本以為,隨著『追風』的死,再也不可能聽到這聲『追風』了,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在這裡,突然聽到這聲追風。當她站起來,聽到那聲熟悉的追風,還有此人說話的語氣,也立即渾身一震。她知道,她的希望沒有破滅,陳諾大哥哥沒有騙她,她的哥哥趙雲,是活著,而且就站在她的面前。

  「哥哥!」

  趙雪在心裡猛烈的叫著,但不敢出聲,怕被自己一出聲,趙雲會從她夢裡走出去。那山下,白袍趙雲,在看到趙雪那張臉時,撫摸著追風的手突然一窒。片刻後,他手上再次一動。這次,只是緩緩的在追風腦袋上摸過,低聲向追風說道:「想不到你會將我妹妹等來,算你大功一件。」輕輕一拍,追風往旁邊閃開,與趙雲騎來的那匹黃驃馬混在了一起。

  趙雲緩緩走了上去,步子好像有點沉重。趙雪呆立當地,直看到趙雲是真的了上來,她方才止不住一聲輕泣,叫了聲:「哥哥,真的是哥哥你嗎?」話沒有說完,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緊緊的抱住趙雲,生怕他會變沒了。趙雲舉起手來,摸了摸趙雪的頭髮,說道:「傻丫頭,不是你哥哥又是誰?」

  趙雪哭聲不止,直到這一刻,她才確定,眼前的是她哥哥趙雲,沒錯!他並沒有死,他還好好的活著。趙雲被趙雪一頓哭,心裡也不免跟著悲戚,哄了她許久才將她給哄止住。趙雪哭了一頓,跟趙雲並肩坐在了一塊大石上,山風襲來,有點冷颼颼的感覺。趙雲看看趙雪身子哆嗦,趕緊是扯下自己肩上的披風,給趙雪披上了。直到暖意湧來,趙雪方才從悲傷中緩過神來,這時想到一事,又不免埋怨起趙雲,嘟噥著嘴巴向趙雲問道:「哥哥,你既然活了下來,為什麼不來找雪兒?哥哥是不要雪兒了嗎?」

  趙雲伸手給她緊了緊肩上的披風,見她這麼一問,有即拍了拍她的肩,眼睛盯著她,認真的說道:「傻丫頭,你哥哥我又怎麼會捨得不要雪兒呢?你也知道,哥哥當時僥倖沒死,之後便是四處打探妹妹你的消息,可惜這些消息都不利,一直未能找到妹妹。便是在這之後,哥哥也從未有放棄尋找妹妹啊,不過沒有找到罷了。」

  趙雪撅著嘴巴:「可是哥哥在界橋時既然見到了大哥……見到了陳將軍,哥哥又為什麼不跟陳將軍他回來見雪兒一面?」趙雲搖頭道:「我不說雪兒你也知道,哥哥我現在在公孫瓚軍中,豈是說離開就離開的?更何況,當時我既然從陳然之口中知道雪兒你是安全的,想來有陳然之他照顧雪兒,我有什麼不放心的?」趙雪嘴巴一別:「說起來,哥哥是不想見雪兒,把雪兒忘了!」趙雲聽她這麼一說,呵呵一笑,說道:「想不到我家雪兒還是這麼任性,不管怎麼說,反正哥哥總是說不過妹妹。好了,好了,哥哥這就向雪兒你賠不是,是哥哥錯了,請雪兒原諒!雪兒,哥哥都道過歉了,你總該高興了吧?」

  趙雪別了頭去,嘴角憋不住的笑意,回過頭來,向著趙雲做了一個鬼臉,吐了一個舌頭。趙雲伸手來,在她臉上一掰,扯了扯,趙雪立即是張牙舞爪,作勢要打,嘻嘻哈哈。只是這麼一弄,趙雪未免牽扯到了傷口,眉頭不由凝了凝,顯然很是疼痛的樣子,只是為了不讓趙雲看出來,努力裝作一副灑脫的表情。

  然而,她這麼一來,反是有點假了。趙雲一眼看了出來,趕緊從懷裡拿出了創傷藥,給她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隨便包紮了,一面埋怨道:「雪兒呀雪兒,你看看你,我就知道當日冒險救出公孫將軍,會被他人認出來,也必招來禍端。哎,沒想到這一天終是來了!」聽趙雲這麼一說,趙雪眉頭一皺,問道:「哥哥為什麼這麼說?」趙雲看了趙雪一眼,說道:「當時我就聽說陳然之已被調來渤海,也心知這下要與他見面了,而且,還不免要見到妹妹你……」

  聽趙雲這麼一說,趙雪立即不高興了,反詰道:「什麼叫不免要見到我,哥哥分明是不想見雪兒!」

  趙雲連忙道:「看傻丫頭你又在說什麼?你聽我說完。想來,雪兒你是明白的,你哥哥我現在是在公孫將軍軍中,可是陳然之卻在袁本初麾下,而公孫將軍如今又跟袁本初是死敵,你想這敵我雙方豈是能夠輕易謀面的?我當時因想到這層,預料到你們此來,我們怕是難免要碰面了。只是哥哥我也沒有想到,當時會在那個情況下遭遇,而且被陳然之看在了眼裡。想來我當時露面不要緊,就只怕被陳然之看到的同時,又被雪兒你看到了。而以雪兒你的脾氣,哥哥我又不是不明白,這麼長時間不見,雪兒你既然看到我活著,勢必是無論如何也要闖入公孫將軍軍中冒死見我一面,而到那時豈不是危險了?是以我心知我這一出面,勢必是要招來禍端。哎,如今看來,我當時救公孫將軍的確是太過冒險了,一眼就被雪兒你看了出來,不然也不會讓雪兒你今夜過來,還害得雪兒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說到這裡,趙雲是深深的自疚。

  趙雪一把抓住趙雲的手,說道:「哥哥你是知道雪兒要來,所以就讓這匹馬在這裡等著我?」趙雲點頭說道:「以前那匹追風雖然是死了,但這匹白馬神駿似從前追風,想來只要雪兒你看到也斷然能認得出來,不會輕易走開。就算不是雪兒來,或者是陳然之,他也必能認出。」趙雪奇怪了:「可是……哥哥你怎麼就這麼斷定我們會來呢?」

  趙雲白了她一眼,說道:「我倒是希望你們不要來,可我自那次事後,整日不安,知道你們是一定要找來的,故而每晚將這匹追風放逐在這裡,就是希望你們回來或者去的時候能夠看到它,然後你們就知道我在這裡等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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