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袁紹讀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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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布見袁紹神色之中分明有鄙視之意,且還將往日舊日故意重提,心裡老大不爽。

  但如今……如今有求於人家,總不能張嘴就跟人家頂上。

  呂布忍著氣,吞聲說道:「讓袁公你見笑了!袁公雖在渤海之地,但消息想必也斷然不會如此閉塞,亦當聽說了昔日京師之變故。說到此事,某是十分慚愧,在叛軍攻城之時,某未能抵擋住賊人兵鋒,這才不得已被迫從京師撤出來。某出京師之後,便思謀著這天下之大,諸侯之多,能如袁公之英雄者少之又少,更何況,以袁公你四世三公的身份,天下幾人能比?再者,素聞袁公你常能折節下士,虛心接納英雄,我呂布正是急需明公之時,故不揣冒昧,欲投效袁公帳下,還望袁公能夠接納!」

  呂布這一席話可是一路思謀的,此時拿出來,在袁紹馬屁上一頓猛拍,也的確起到了一些效果。

  袁紹聽來,大覺暢懷,眉頭一挑,看向逢紀。逢紀對著袁紹一點頭,表示呂布馬屁拍得實在有理,袁公當得此虛榮。袁紹心下大喜,對呂布的態度稍稍和緩了些。但並非因為呂布的一席話就能對其改觀,他一想到他先去投的他那不爭氣的弟弟袁術,因為他不納才來投效他的,他臉上立即一僵:「慢來!呂溫侯你話雖然說得不錯,若是往日,我也就納你便是了。然則,然則呂溫侯在投我之前,眼裡未必只有本將軍一人吧?我可是聽說,溫侯你先去的武關,欲投袁公路。他不納你,你方才想到了本將軍來,是也不是?哼,袁公路既然將你拒之於門外,何以溫侯便見得我會收留於你?」

  對於這個問題,呂布其實也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此時袁紹的話雖然說得刺耳,他也強忍著沒有發作。聽袁紹說完,呂布方才淡淡一笑,說道:「袁公路是袁公路,袁公是袁公,何以混為一談?他不肯接納,何以袁公你也不肯接納?再者,某常聞,袁家二位兄弟,兄乃當世英雄,弟不過冢中枯骨,如英雄才能所見略同,何以英雄與狗熊見識也一般耶?」

  「放肆!」

  袁紹拍案而起,說道:「你給我閉嘴!袁公路怎麼說也是某家弟弟,乃同父異母所生,你罵他狗熊,豈不是連帶罵了某之生父?哼!某這次放過你,下次休要再言!」看到袁紹拍案而起,不說是逢紀,就連呂布也是不解,臉上一黑。

  呂布心裡咯噔一跳,暗道:「聽外人說,自諸侯伐董之後,袁紹占據河北,表部將周昂為豫州刺史,使其占領陽城。而陽城乃潁川之地,離南陽極近,袁術占據南陽日久,自不肯讓袁紹插足潁川之時,也表了一個豫州刺史,並讓孫堅統兵討伐,這才有了陽城一戰。經此一戰,他兩人也就算是徹底鬧翻了了。而袁術北連公孫瓚,袁紹則南連劉表,兩家交惡之極,我還想著褒袁紹而貶袁術,袁紹必然高興,然則此時袁紹何故維護袁術於此?難道是我說得太過了?」

  呂布的確是說過了點,想來他若是沒有將袁術罵做狗熊,引起他的忌憚,也斷然不會讓袁紹勃然而怒的。當然,雖然只是個比喻,在袁紹看來,袁術這個『狗熊』小弟,的確非是自己這個『英雄』的兄長可比,心裡隱隱然又有了一絲高興。如此一來,就算是呂布馬屁沒有拍對,但終不至於讓袁紹遷怒到他。

  下首的逢紀,在看到袁紹坐下去,神情坦然的那一刻,其實也一下子恍然明白了過來,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若袁本初因此事殺了呂布,或者立馬將他逐走,那我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還好,還好……袁本初的心思一切盡在某的掌控之中,尚沒有脫線。」

  呂布一愣之後,方才識趣的向袁紹告罪:「這個……袁公請恕罪,都怪某失察,一時勿言。本來,我聽外人說,這袁公路因覬覦潁川之地,發兵攻打陽城周昂一部,袁公與他也必鬧僵,是深恨於他,某便順口替袁公你口誅他兩句。不過,某萬萬沒有想到,原來袁公你卻是如此大度之人,對於袁公路此舉居然能夠容忍於他,仍是顧念兄弟之情。想來,袁公此舉,比起那袁公路小家氣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足見外間傳袁公不容於袁公路,純屬於謠言,反之才是。」

  這句話不但說了袁術的不是,表面了呂布的立場,且順帶又拍了袁紹一記馬屁,袁紹的余火全都消了。不過,想要他就此甘願接納呂布,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一笑後,點了點頭:「不提我那不爭氣的弟弟了,提起來就煩人。」頓了頓,又道,「然則,我聽說溫侯自被我那弟弟拒之於武關之外後,溫侯便從關中出來,直奔青州去了,不知何故?莫非是溫侯以為,陳然之更值得溫侯效命?」

  呂布聽來,連忙說道:「袁公此話差矣!幸好此間也沒有外人,否則為外人聽去,當笑袁公。袁公,這天下人都知道,陳然之乃袁公麾下之將,聽命於河北,我如何投他?我若投他,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他陳然之不過一個小小督軍罷了,職不在我之上,爵亦低於我,我去投他,前途何在?豈不是自絕之舉?」

  袁紹一笑:「哦,不是投他?那溫侯何以繞道先去他那裡,莫非你二人昔日有舊不成?」呂布抬頭看袁紹,也聽出此話的分量了。想來,袁紹對陳諾深懷忌憚之心,若是推舉一個舊人在他麾下為將,只怕他不喜。呂布想到這裡,立即否認,說道:「這倒是沒有,只是某途徑關中時,有部下恰在半路之上拾得兩方印信。一方為陳國亭候印,一方為河南尹之印,某拿在手裡,自覺分量沉重,不敢輕易丟棄。後來聽說就在此前時,天子表陳然之為河南尹,爵陳國亭候,某聯想到手中這兩方印綬,便想著莫非這兩方印綬難道是陳然之他遺漏在途中的?某恰好來冀州,便順道將此兩方印綬帶了過去……」

  陳諾得天子封,這件事情袁紹早前也是知道的,只是聽說陳諾雖然受了封,手上並無印信,便道是有名無實,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然而,此時聽說他帶著兩方印信去了青州,便是心裡一緊,連忙問道:「溫侯你將兩方印綬交於他,他收了?」

  呂布恍然看到袁紹毒辣的眼神,分明有不喜之意,但他可不管,連忙點頭道:「如何不收?陳然之當時見我拿出此印,當即大喜,說是為了感激某,立即作書一封於某,說是我此來冀州不易,若我冒昧去投袁公,袁公未必肯接納,故而讓我手持此書來見袁公。說道,只要將此書交給了袁公,袁公當看在他的薄面之上,怎麼說也得賣他這個面子,必然收留某在帳下。」

  呂布說此話其實也是臨時起意,他既然在先前一刻察覺到袁紹對陳諾隱隱有忌憚之意,故而改變策略,將自己跟陳諾及早的撇清關係。袁紹沒有看出來,其實旁邊逢紀早已經看在了眼裡。他兩眼一眯,惡狠狠的盯視了呂布一眼,心裡冷笑:「這傢伙反應倒是挺快的,他見袁公有惡陳然之之意,故而馬上將求陳諾作書,說成是陳諾為報答他拿回印綬之恩,故意要為他作書,好像巴不得似的。不過,陳然之若果真將此兩枚印綬匿藏在自己手中,其之心雖然未必可惡,然袁紹必不會有此想法。『陳國亭候』也就罷了,他此時還手攥河南尹印綬又是將欲何為?陳然之啊陳然之,此險能不能化解,就要看你自己了,我是無法幫你了。」

  逢紀既有此想法,自然對於呂布的言行也不加以詰難。

  袁紹被呂布此話一說,也立即怒了,他一拍木案,哼哼冷笑兩聲,說道:「好個陳然之,他的面子果然挺大的,竟有如此之自信?哼哼!我倒要瞧瞧他的自信何在?」

  一頓,立即說道:「溫侯,陳然之手書是否在你身上,可將其呈上來!」

  呂布聽袁紹一說,立即點頭稱是,從著袖子裡取出一封蠟封密函,交到旁將手上:「煩將軍了!」走下來的那將滿臉胡茬,個頭雖然不是高大,然則體格粗猛,實是一員虎將。

  此人昔日在河陽趙浮手上不過一個小卒子,後來為保護陳諾,差點犧牲了自己。這之後,陳諾組織司馬營,留在陳諾身邊為將。因在陽城時斬殺了公孫越,引起袁紹主意。袁紹為分化陳諾,故而將其調入轅門營,擔任司馬一職,上頭更有外甥高幹壓著。袁紹因為此人實是一員猛將,數次保護他出賊圍,忠心可用,故而將外甥高幹調出去單獨領兵,轅門營則交給了他一人,目下為轅門校尉。

  轅門營,形同與陳諾之虎衛營,負親衛之責。而轅門校尉,則等同典韋的親衛長,不過比起典韋要高級多了,掌轅門營兵馬。

  韓猛自入了轅門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陳諾的面了,但這並不表示韓猛對於陳諾的消息是閉塞的。相反,因為經常出入袁紹身邊,對陳諾的消息很是靈通。不過,袁紹雖然信得過他,但終因為他原來是陳諾的人,故而在商議某些機密的時候,是要支開他的。對於這點,韓猛心知肚明,也沒有刻意去接近。不過,對於陳諾的消息,他很是願意知道,也時常關心著。便是今日,聽到呂布話里分明對陳諾有不敬之意,且懷了歹念,他霎時對呂布其人也是起了憤恨之心。不過,在袁紹面前,當然沒有他說話的分,不好刻意斥責於呂布。在接到呂布遞過來的書函那一刻,他眼睛直視了呂布一眼,狠狠的瞪視著他。

  呂布,被韓猛這兇惡的一眼瞧視,頓時心下一寒,怪道:「這廝的眼神里明白無誤的告訴我,他恨不能殺了我,然我自思與他今日才見面,何以會如此?」他想不通,但在韓猛眼睛掃回時,他本能的回視了他一眼。這一眼,也是用盡惡毒之意,似要將其剜殺。韓猛不動聲色的將書函拿在手裡,迴轉到袁紹面前,當著袁紹的面將書函拆開,將內里的帛書交到了袁紹手上。一眼也不瞧,將身退到了袁紹旁邊。

  呂布,雖然回瞪了一眼,但他也很是鬱悶,鬱悶他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袁紹身邊的這位惡漢。但將眼睛再次掃視韓猛時,韓猛整個人就像是木塑泥捏的一般,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前方,根本一眼也不瞧視他。呂布更加納悶了:「難道說……剛才只是我的錯覺?」

  呂布心裡驚疑不定,那袁紹早將帛書拿在了手裡,快速掃視了一眼。看一段,就瞧視呂布片刻,就像是拿了呂布的自畫像,此時正對著呂布各項比劃。呂布本來被韓猛瞪了一眼心裡就已經有了納悶之感,此時又被袁紹拿著帛書對他瞧一眼比劃一眼,心裡更加的納悶了。在此一刻,呂布被對方撩撥得差點失控了,心裏面的怒火猛烈的堆積著:「怎麼回事,那惡漢也就罷了,如何此時袁紹也拿這般眼色看我?莫非……」

  他看了一眼袁紹手中帛書……

  「莫非問題出在這封帛書上?」想到這裡,再對照著袁紹一張古井無波的臉,心下便是猛烈一跳,「陳諾這廝,不會是在給袁紹的書信中詆毀於某吧?該死!在路上我怎麼就沒有看一眼?我怎麼就這麼相信陳諾那廝?若陳諾隨便在信中做些手腳,叫袁紹惱怒於我,這不是將我往死地里送麼?」

  思及此,呂布左右手,兩隻拳頭不可控的急劇收攏,像是要捏碎一切,毀滅所有。

  怒火,隱隱升騰。

  「嗯?」逢紀看著袁紹打量呂布的神色,也覺得不對勁了,心裡嘀咕道:「不會……不會是陳然之他算計了呂布一回吧?」心裡這麼一想,也覺好笑。不過仔細一琢磨,眼前頓時一亮,連連暗呼,「妙啊妙,陳然之若是在信中夸呂布,以袁公的個性,勢必要反其道而行之,斷然不會痛快答應收留呂布在帳下。而若是陳然之在信中詆毀呂布兩句,把呂布罵得體無完膚,反之說不定能說動袁公。以袁公的個性,以吾度之,最有可能中陳然之此計。看袁公此時見呂布的神色,不難看出,陳然之行的就是這一計。哈哈,妙哉陳然之!」

  逢紀一想到這裡,連連搖頭暗嘆著,同時心裡說道,「以陳然之此計度之,足可見陳然之也已經將袁公的脾性給揣摩透了。此人……善於統兵作戰,又善於揣摩他人心思,確實是一個勁敵,也難怪袁公雖然數度受恩於他,卻始終不敢對他深信。想來,有此大作為之人在他帳中,豈可久屈其下?一旦蓄勢而滿,也必是騰飛之時!」

  逢紀想到這裡,心下又是一寒,「如此一來,陳然之最終將與袁公分道揚鑣,已成隱然之勢,不可逆轉。而以袁公的個性,也必搶先出手,到時兩家鬧翻,河北沸騰,則我……我將做何選擇?」本來,他一直在袁紹帳下,斷不該有何去何從的艱難抉擇。陳諾若當真與袁紹不可避免有一戰,他自然是要幫助袁紹來對付陳諾的。然而,別人不知,他卻是很清楚,他現在的富貴,現在的榮耀,卻是建立在不斷實現自己價值的基礎上,而若哪一天智竭力窮了,袁紹用不到他計謀之時,也就是他失去價值之日。以他對袁紹的了解,也勢必毫不留情的將他棄之如敝屐。

  到那時……

  「那時尚早,我何必杞人憂天?」

  逢紀想到這裡,暗嘆一口氣,不再做他想。

  然而,也就在這時,拿著帛書,就著帛書上內容,比劃著名呂布其人的袁紹,慍怒的臉上氣極而笑。對著帛書,袁紹心裡笑道:「好個『此兒昔在丁建陽帳下殺丁建陽而求富貴於董賊,及至董賊帳下,口呼義父,手弒其身。其三姓家奴耳,不足為信,望袁公勿納之』,哼哼,我原本因呂布是你陳然之所薦之人,不想將其收留。可如今看來……」

  「看你陳然之如此痛恨此兒,那我袁紹就不能如你之願了。哼哼,你在信中說這些,可是猜到呂布將你得印綬一事說與我知,故想在他得我用之前,先借我手殺了呂布,好滅呂布之口?哈哈,陳然之啊陳然之,可惜不能如你之願了,誰叫我在看信之前已經知道了你收納印綬一事?如此,你借我之手殺他,那是不可能了。你既然恨他,那好,我就偏偏要用他,用他氣氣你!哈哈!」

  袁紹想到這裡,不無得意的一笑,看向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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