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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拜長者!」
待到兩人起身,孫夫子又唱。
程屹、曲濯轉過身,面向前方坐著的沈、蘭兩個。
細細想來,校長們於兩人的恩情似是遠不止告訴他們鳳凰果的存在、去處這一點。若不是他們創辦學堂,此刻的程屹會是怎樣狀態?曲濯又會在繼續留在妙音峰上的時候遭遇什麼?……一切都很難言說,但可以知道,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思及這些,程、曲真心實意地朝兩人拜下。
沈、蘭把這一幕收入眼中,微微笑了笑,指尖輕動。
一點旁人看不到的光彩從他們手指冒出來,沒入程、曲眉心。兩人此刻只覺得神思一清,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特殊反應。但是等到時間拉長,這點靈犀的好處便會顯露,為他們後頭的修行帶來極大助力。
既然被人看做長輩,他們自然也會做長輩要做的事。
再之後,孫夫子又唱:「道侶對拜!」
青年們還是起身、去拜。
從進門至今,這會兒是他們的目光頭一次光明正大地放在另一個人身上。看著看著,就不遠挪開。
孫夫子看著朝對方壓下腰的兩個青年,笑得嘴巴都要合不攏了,宣布:「禮成!」
程屹、曲濯抬頭,恰好再次和另一人視線相對。
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劇烈跳動的心臟,在這一刻,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兩人默默地想:「無論有沒有這一次禮,我和師兄——」
「……我與師弟。」
「都是一定要在一起的。眼下的熱鬧是很好,但最好的,還是我們看重彼此、喜愛彼此、要與彼此長長久久的那顆心。」
……
……
若是一般凡人成親,這個時候,該是男方在外喝酒,女方在房中等候。
輪到修士,情形便不同了。除非是那雙方地位相差極大的,被娶進來的、或是入贅的一方會守在房中,到了一般人身上,只要是平等相處的道侶,此刻都會一同前去與賓客們交流。
程屹、曲濯自然也是一樣。學堂當中,程屹自然是那個人人都崇敬的「大師兄」,但曲濯其實也相差不多。兩人的名字在「光榮榜」上並列出現,到了眼下呢,也是並列出現在眾人口中——
曲濯聽著聽著,臉上透出一點兒遺憾來。
到現在,眾人看師兄的時候,叫出的還是那個假名。
他其實有和師兄提過這個。既然冤屈已經洗清,師兄更是已經恢復了從前的實力,又何必要再以假名字生活?程屹聽了,卻只是搖搖頭,說:「還不是時候。」
那會兒,曲濯選擇尊重師兄說的「時候」。他後頭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兩人之間算是自有默契。眼下,卻是不免再次起了心思。
無獨有偶。帶著酒杯、酒壺來到沈、蘭身邊的時候,程屹也在想名字的事。
兩位校長自是知道他從前的經歷,此刻他們不曾主動問,但程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起。
不是用嘴巴。在場眾人里,除了校長們外,他和曲濯就算是修為最高的兩個。於是程屹直接傳音入密,一面端起酒盞,一面向兩人承諾:「……學堂於我有大恩。為報答這份恩情,只要我在學堂一天,便一天不會為學堂惹事。」
一段話,在場唯有四個人聽。
曲濯微微屏住呼吸,看著前方的程屹。很多心情在此刻湧現,愈發難以言明。
不是覺得師兄這會兒的承諾不好,只是不可避免地心疼起來。師兄明明是沒有任何錯處的那一個,卻要因為其他人的錯判委屈至此。
恰好這時候,沈軼也做出了回應。他含笑看程屹,問:「什麼『惹事』?」
程屹、曲濯都是一愣。
他們不覺得校長沒有聽明白前面的話。但是,對方如今這樣說……
程屹抿了抿嘴巴,解釋:「先前在無相宗里那些事。兩位校長,只要我在學堂一天,我便姓『鄭』。」
沈軼淡淡回答:「原來你說這個。」一頓,看著程屹,目光平和,卻讓程屹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不過,程小友弄錯了。」
程屹舌尖抵著上顎。弄錯?
蘭渡是最懂道侶心意的人,此刻不必沈軼多開口,他便可以給小輩們解釋,說:「並非你在『惹事』,而是他們。」
程屹、曲濯聽到這裡,心臟漏跳一拍。
蘭渡又說:「他們做了錯事,往後卻不思悔改,這又與你何干?——你前頭說,『只要在學堂一日』,莫非是抱著以後從學堂離開的念頭?」
程屹抿了抿嘴巴。沒有點頭,可是在場都是聰明人,誰又會不明白?
蘭渡說:「你不用走。程小友,咱們學堂歷來與其他宗門不同。若是哪個弟子自覺已經學到了足夠的東西、不必在其中待下去,只要去辦一個『學籍註銷』的手續而已。所以,你若是也覺得其他機緣更好、更適合你,便從學堂離開,這不過尋常事,不必在意。
「但是,如果你覺得自己牽累了學堂,這才想要走。不必如此,瓊天學堂並非不能經事,也用不著弟子用這種手段來作護衛。」
程屹聽著,聽著,眼神慢慢晃動。
剎那間,他又想到了那個問題:「如果世上並無學堂,我離開無相宗,便是煢煢一身,行於世間……」再下一息,這個念頭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