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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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嘴上卻說道:「那是自然!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盧順之推案而起,說道:「退堂!」

  然後就急急趕往崔連舉的單間牢房。

  彭鑄卻不知好歹地來了一句:「盧大人怎麼好好的忽然就急眼了?」

  底下的校尉和力士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把彭鑄帶回了他的單間。

  盧順之到了崔連舉的牢房裡,只見牢子戰戰兢兢地說道:「剛剛聽到大老爺要帶崔大人上堂,小人就過來查看,沒想到,崔大人就成這個樣子了。」

  崔連舉此時面容痛苦灰敗,蜷縮在角落,身邊還有一灘嘔吐之物。

  盧順之話里滿是怒氣:「崔大人這個樣子,你們就沒發現一點端倪?」

  那牢子小心地回道:「崔大人並沒有發出什麼特別大的動靜,小人們都沒聽到。」

  盧順之蹲下,仔細看了崔連舉的樣子,說道:「不怪你們,崔大人也無法發出聲音。」

  旁邊還有半碗沒有用完的粥,還有一些青菜。

  「去查查這粥有沒有問題!」

  盧順之心中詫異,下午的時候崔連舉才供出張庭瞻,回去就中毒了,若說這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

  這筆帳崔連舉算得清,自己的結局早就註定,現在解脫不是壞事,還能往張庭瞻頭上潑一盆髒水——多活那幾天又有什麼意思?他還能等到大赦不成?

  現在他就是要拿自己的死最後搏一把,把張庭瞻也拉下水。

  他不擔心張庭瞻會擇出去,這是肯定的;但也肯定有人不想讓他把自己擇出去,這就足夠了。

  盧順之也想過這個,但他也實在想不通——哪有人會如此果決?螻蟻尚且貪生,他崔連舉未嘗就沒有機會搏一把。

  彭鑄回到自己的單間,並不知道這邊的事情。

  盧順之漏夜入宮,在乾清宮內向咸靖皇帝稟報:「崔知縣在錦衣軍牢內中毒身亡,所喝的粥裡面有砷毒。」

  咸靖皇帝大怒,劈手就把手邊的茶杯砸向了盧順之。瓷杯砸到盧順之的頭上,碎瓷片四處飛濺。

  「廢物!錦衣軍統統都是廢物!去查!給朕查!」

  盧順之挨了罵,但心裡也踏實了一些。他不想獨自承擔皇帝的怒火,得把張庭瞻拉進來陪著才行。

  第二天,便有消息出來了。

  吳善中本來聽說崔連舉被拿進了錦衣軍,心中就感覺不好,這次他已經做好致仕的準備了。

  賈環等人更是兔死狐悲,沒有了吳善中,他們這一科將來在仕途上的波折會很多。

  但一切都在早上開始反轉,崔連舉竟然被毒死了,更為關鍵的是,他死之前供出了張庭瞻。

  現在火山口上坐著的又換了人,從一開始的劉孚,換成了吳善中,現在,則換成了張庭瞻。

  崔連舉以自己的身死,把張庭瞻從幕後揪了出來。

  張庭瞻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呆立了半晌。他料到了崔連舉的死,但是沒想到崔連舉選了一個如此完美的節點。

  文淵閣裡面,劉孚和吳善中都早早回家聽參了,只有他和陳敬軒,朱凌三個人在。

  這是他想要的結局,這種三人的局面就挺好。

  可消息一傳來,他就知道,自己也要回家聽參了。

  果然,還沒到中午,就有大量的摺子飛到通政司,參他「把持科舉」,「任用私人」,「排擠同僚」,「殺人滅口」。

  事情打顫到這一步,吳善中和劉孚都鬆了一口氣。

  現在,就看張庭瞻如何應對了。

  御史們和給事中都興奮異常,這竟然又牽扯到了首輔,一下子三個閣臣,亘古未見啊。

  劉孚身上的壓力已經幾乎消失,雖然他有失察之過,但畢竟不是主謀,言官們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張庭瞻和吳善中這兩個人才是大家的主要目標。

  但相比較吳善中,張庭瞻又更讓他們興奮。

  自然,張庭瞻一黨也要發聲——沒有實證,不能亂潑髒水,而且張庭瞻完全沒有出手的動機。

  流心閣裡面,現在換成了咸靖皇帝。

  這一次的恩科舞弊案,讓他心中極為不滿。

  他也要細細思考一番。

  張庭瞻已經位極人臣,是沒有理由再次出手了;那吳善中呢?他三個學生牽扯到舞弊案之中,難道他就是主謀?

  咸靖皇帝是不信的。

  可作為皇帝,他要拿出自己的態度,給天下一個交待,給自己一個交待。

  崔連舉已經認罪身死,可以不去追究;但他一個人畢竟無法抗下所有。

  那兩個舉子也好處置,革除功名發配西北便可,可楚湘也要處理。

  最為關鍵的是,兩個閣臣還牽連在裡面。

  張庭瞻是潛邸舊人,對於他,咸靖皇帝還是有感情在的;可吳善中當年也沒有過偏向性,更是堵了自己二弟一回……

  想到這裡,咸靖皇帝失笑了。自己已經是皇帝了,不能再以之前的角度看問題了。

  在流心閣裡面坐了一下午,咸靖皇帝下定了決心。

  很快,盧順之就有「實證」呈上。

  既然崔連舉能供出來張庭瞻,那便讓他也「供出來」吳善中。

  死人雖然不能說話,但還可以按手印。

  從崔連舉的「供狀」中,吳善中成了操縱科舉的那個人,楚湘更是給了崔連舉兩千兩銀子,讓他幫忙燒貢院——這筆錢咸靖皇帝自己出了,從內庫轉到了國庫。

  咸靖皇帝一開始就不相信楚湘是清白的,收拾他並不算冤枉人。

  楚湘被罷去官職,流三千里,西北軍前效力。

  吳善中也被勒令致仕——他沒有直接伸手,但咸靖皇帝還是以「朋黨」、「任用私人」的名義處置了他。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賈環這一科都傻眼了。

  很多人在咒罵崔連舉「欺師滅祖」,因為吳善中一致仕,他們這一科的人想要出頭,難度會極大了。

  賈環等人卻發現,皇帝以崔連舉的「供詞」處置了吳善中,但卻沒有處置張庭瞻,很顯然,「朋黨」兩個字才是關鍵。

  可他們沒人覺得張庭瞻是清白的。

  按照誰獲益誰嫌疑最大的原則,張庭瞻就極有可能是那個「幕後黑手」。

  可皇帝的決定已下,科舉舞弊案便到此結束。

  一下放走兩個閣臣,就是平治皇帝也不敢這麼做。

  吳善中卻看得開,他現在早早離開,不一定是壞事。

  三月天,楊柳依依,戊午科的進士都來給自己的老師送行。

  顧青鋒奮然道:「老師此番蒙冤而去,學生定要討一個公道回來。」

  吳善中卻笑道:「萬里不必如此。老夫已經六十多了,也到了致仕的年紀。你們在京中,務必要謹言慎行。」

  後一句卻是對著賈環和溫明遠說的。

  這兩個學生,一個在修史,一個在教授皇子,前途均是不可限量。

  賈環和溫明遠等人俱是躬身應是。

  吳善中抬頭看了看天,對前來送行的眾人說道:「都回去吧!」

  然後便上了馬車,對馬夫說道:「走吧。」

  他沒有回頭看一看這京城。

  沒有升到首輔,是他最大的遺憾,但當了首輔,就真的是好事麼?

  張庭瞻此刻留在家中,還沒有去文淵閣當值。

  吳善中今天就要離京,他忽然有些慌了。

  少了這個最大的對手,他應該欣喜才是,可為什麼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崔連舉的供詞很能說明一些問題,若不是一下子動兩個閣臣影響太大,自己又是潛邸舊人,怕也是早早被打發走了吧。

  但他又忽然警醒,皇帝並沒有放過自己,這個時候,他在咸靖皇帝的身上,看到了先皇的影子……

  可咸靖皇帝卻似以前一樣,催促他趕緊回文淵閣理事。

  空出來的工科給事中的位置,咸靖皇帝授意郭永懷,安排了翰林院的檢討徐孝豐——這是吳善中的學生。

  徐孝豐在三年庶吉士之後,得以留在翰林院,因為他是三甲,授予了檢討的職位。這次一下子跳到了給事中的位置,權力實現了變現。

  賈環等同年都起鬨要徐孝豐請酒。

  剛處理完老師,又提拔了學生,這說明在皇帝心中,還是對吳善中有所虧欠的。

  但這個時候的咸靖皇帝卻很是意興闌珊,原來皇帝就是幹這個的……

  徐孝豐耐不住賈環等人的起鬨,便挑了個像樣的酒肆。

  待一群人酒足飯飽,打著嗝出來的時候,見到一個騎士策馬飛奔在去皇城的大道上,舉著一個明黃色的包裹,大喊著:「西北大捷!西北大捷!」

  賈環的酒一下子就醒了,看來在東方,黃鳳閣已經與葛爾圖進行了一場「劃時代」的大戰。

  眾人同年們都相互看看對方,終於馮邵澤開口了:「看來西北已定!」

  賈環心有戚戚焉:「能安穩個幾十年了。」

  西北,哈密。

  黃鳳閣意氣風發地站在城頭,這座小城還是被他拿下了。

  三萬枝火槍,再加上各種火炮,和葛爾圖打了三天三夜,雙方互有死傷。然而,到最後竟然又到了比拼國力的時候——准格爾沒有彈藥了。

  黃鳳閣此戰擊斃萬餘人,擊傷不計其數。

  葛爾圖見勢不妙,再次遁走,留下了哈密,和哈密城中的數萬兵馬。

  雖然他逃了,但不經過二十年的積累,准格爾無法恢復元氣。

  咸靖皇帝此刻的心情極好,黃鳳閣終於沒有辜負他。當然了,也有賈環的背書,若不然,他早就下旨申飭黃鳳閣避敵畏戰了。

  想起來賈環,咸靖皇帝便又想起了吳善中。

  這個閣臣,其實並沒有什麼錯,只是老老實實地背了一個鍋離開了。

  雖然補償了他學生一個給事中,可咸靖皇帝卻還是覺得虧欠。

  轉轉悠悠地,咸靖皇帝到了文淵閣,張庭瞻等四人俱在。

  西北大捷,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以後西北可以安定許久了。

  見著皇帝過來,不管是閣臣還是普通小吏都紛紛施禮。

  「免禮,免禮!呵呵呵!」咸靖皇帝心情極好。

  張庭瞻說道:「臣等正在擬定西北將士的封賞,皇上可要先過目一下?」

  咸靖皇帝饒有興致地說道:「那就看一看。」

  第一行就是黃鳳閣的名字,內閣給擬的是「伊州侯」。

  伊州是哈密的舊稱,正是先唐的名號,現在被拿來直接用了。

  看著這個封號,咸靖皇帝就想起了賈環從西北回來的話:「假若黃大將軍一戰下哈密,恐怕朝中會給大將軍封侯了。」

  賈環的話沒說完,但咸靖皇帝卻是懂的,那個時候,肯定有人要出來摘桃子,而且理由會很充分——功高震主,尾大不掉等等各種。

  而且當時他已經有絕了勛貴帶兵的念頭,一旦黃鳳閣封侯,那就得調回京中養老了,可西北畢竟沒有打完啊。

  看著邊上的何奎,咸靖皇帝說道:「朕記得,賈環任期也滿三年了,對吧?」

  何奎回道:「皇上記得半點不差。」

  咸靖皇帝想了一下,說道:「這小子守孝了一年,耽擱了許多事情。正好國子監司業出缺了,讓他去兼管一下吧。」

  張庭瞻聽到咸靖皇帝的話,陷入了一陣恍惚,這哪裡是咸靖皇帝啊,分明是平治皇帝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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