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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晉抓起他微涼的手,暖了片刻,問:“與這件事有關?”

  沈孟枝望著兩人相扣的十指出神,垂眸想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要怎麼開口。

  真相已經被塵封了太久,他習慣了漫長的謾罵與冷眼,也習慣了不去辯解,因為不會有人相信。不會有人承認他們的錯誤,只會把這歸為他為了開脫而編織的謊言。

  沈孟枝不會講故事,更不會講自己的故事。

  但那個人是楚晉,他可以為了對方而嘗試說出那些本打算爛在心底的事情。

  “為了潛入楚戎的營地,我與那時身邊的幾位親信商量,設計了一場假意叛變投敵的戲碼。”沈孟枝頓了頓,“我當著滿城人的面,砍傷了我的親信。”

  他說得雲淡風輕,楚晉卻能想到當時一觸即發的危急形勢。想要騙過敵人,就需要先騙過自己人,乃至騙過自己。

  從他當著滿城他曾守護過的百姓,當著曾經信任親近的士兵,砍下那一劍的時候,他就不再是守城的人,而是叛國、叛親的罪人。

  “事情很順利,救急的物資有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沈孟枝道,“回城以後,這件事也就再沒有隱瞞的必要。”

  他重創了敵軍的主將,帶著救命的糧草回到了玉膏,又一次化險為夷。

  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晰後,城裡的百姓感激他,擁護他,這短暫的安定又給了他們渺茫的希望,似乎再堅持下去,就能守住玉膏。

  可是他們依舊沒等到王都的援軍。

  被激怒的舊秦,在休養蟄伏數日後,對他們發起了激烈的進攻。城樓岌岌可危,他們損失慘重,糧草再一次告急。

  “我覺得可笑。”沈孟枝扯了扯唇。即便隔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會感到憤怒、嘲諷和令人窒息的絕望。

  “兩個月,整整六十天。”他手指緊攥成拳,微乎其微地發著抖,“楚戎的增援來了三次,而相隔不足百里的湘京,卻形如虛設、杳無音訊。”

  楚晉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低下頭,近乎無措地用唇吻去他面頰上冰涼的淚水。

  破滅的希望、凝固的鮮血、灰敗的天空。

  所有沉甸甸的重擔,屬於他的不屬於他的,終究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我好累。”沈孟枝喃喃道,“……楚晉。”

  楚晉輕撫上他的臉,低聲哄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不會再累了。”

  沈孟枝閉上眼,指尖勾著他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如果那時,你也在我身邊就好了。”他說。

  可惜沒有。

  再次耗盡的餘糧成為了壓死眾人的最後一根稻草,楚戎瘋狂的報復讓所有人恐懼、不安,最終,演變為抱怨和指責。

  他們絕口不提那十車續命的糧食是如何而來,也看不見他如何在險境中死裡逃生,而是抱怨他的行為激怒了敵方的將領,引來禍端。

  死亡的恐懼始終籠罩在玉膏城上空,徘徊不去。絕望,壓抑,飢餓,足以讓一個人的理智瀕臨崩潰。

  ——事情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害的!是他惹怒了舊秦,才惹來了報復!

  憤怒愈演愈烈,快要到達頂峰時,有人輕飄飄加了一把火。

  “玉膏已經被燕陵放棄了。我們都被放棄了。”

  那個人神色沉重,眼底卻閃爍著戲耍般的零星笑意:“負隅頑抗,就只有死路一條。既然燕陵不要我們,不如歸順舊秦,我們去做舊秦的子民!”

  “就像我們的雁朝將軍一開始做的那樣,歸降吧。”他用冷靜的語氣,吐出了瘋狂至極的幾個字,“就用他,作為我們歸順的誠意,作為祭品——”

  沒有人不怕死。

  後面發生的事情,沈孟枝記得很清楚。

  ……

  那一日玉膏城風雪不斷,雪掩屋舍,路面難行,家家戶戶窗扉緊掩。

  沈孟枝救了一隻小狗。

  天太冷,沒人願意出門,那隻灰撲撲的小狗縮在一戶人家門前的棚子裡,一邊發抖一邊嗚嗚咬著他的袖子不鬆口。

  沈孟枝掰了幾塊饅頭,打算餵它時,身後的門吱呀響了一聲,一個人影逆著風走了出來。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都被凍僵,面相不算好,看上去凶神惡煞,被這麼一凍,顯得更駭人了。

  對方手裡拿著一個小盆,沈孟枝看了一眼,是些殘羹冷飯。

  他站起身,打了個招呼:“丁老。”

  對方眯著眼,終於看清了他。他沒什麼表情,也沒回應,置若罔聞地走過來,將手裡的盆放到小狗跟前,熟練地嘬了兩聲,招呼它吃飯。

  沈孟枝被毫不留情地擠到了一邊,有些無奈。他看得出對方是故意冷落自己,腳下動了動,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

  未等動作,對方卻察覺了他的意圖,率先叫住了他:“雁朝將軍。”

  他維持著蹲著的姿勢,摸著小狗的皮毛,語氣聽不出喜怒:“你詐降擺了舊秦一道,奪了舊秦的糧,全身而退時,可曾志得意滿?”

  沈孟枝低聲道:“不曾。”

  丁老頓了頓,復又問道:“那你可曾後悔過當時的決定?”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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