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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鈞瀾仿佛沒看見沈孟枝驟然慘白下去的神色,微笑著說出了他說不出口的那個殘忍至極的答案——
“楚晉就是舊秦世子的‘魄’。”
那枚棋子變得無比灼目,沈孟枝倉皇閉上了眼,啞著聲音道:“我不信,也不會有人信。”
魏鈞瀾猜到了他的反應,笑了笑:“你如果不信,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他從容起身,一步一步向沈孟枝走去,語氣和緩,卻如裹了蜜糖的砒霜,將心理防線一點點擊潰。
“那位舊秦世子,是我見過最難得的驚世天才,無論謀略還是心術都無人能及。這樣的人,卻自幼孱弱多病、深居簡出,絲毫風雨就能輕易要了他的命。”
魏鈞瀾道:“他需要楚晉,需要一個替他站在權力場上的人,作為他野心的繼承者,成為世人眼中,堂堂舊秦的世子。”
“就像這塊崑山石。”他笑著撥弄了幾下手中的棋子,“明明是假的,卻被當成了真的。”
沈孟枝身側垂落的雙手微微發抖,一種極致的恐懼從心底漫過來,幾乎要沒過一切。他呼吸發顫,身體被牽動著,驟然打落了那枚棋子。
石頭墜地的聲音清脆。
“那個人,”他艱澀地開口,“還活著嗎?”
沈孟枝緊緊盯著魏鈞瀾的神色。一種幾近荒唐的衝動在他體內叫囂著,如果那個人還活著,他會失控到不計一切地去殺了他,否則,陷入危險的就一定是楚晉。
真與假只能存在一個。
他不要玉石俱焚,他要楚晉活下來。
魏鈞瀾看著他只這一會兒就蒼白如紙的面容,淡淡道:“他已經死了。”
恍惚中鬆了一口氣,沈孟枝閉了閉眼。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留下命令,讓趙裕和在他死後殺了楚晉。”魏鈞瀾道,“他要利用自己的死,為舊秦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藉口,拉開燕秦之戰的序幕。”
“這個計劃毫無疑問是完美的,唯一的差錯,就是楚晉還活著。”
在沈孟枝驟然緊張起來的注視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甚至,弄假成真,取代了他,成為了大秦的攝政王。”
“或許是世子也被楚晉騙過了,或許是楚晉隱瞞了自己的野心,又或許,他從一開始,就在計劃取代世子。”魏鈞瀾目光閃爍,“沒人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你也不知道。”
“又或者說,你想知道嗎?你想了解他嗎?”
沈孟枝垂下眼睫,淡淡開口:“這些事情,不勞魏相費心。我了解他。”
“那他為什麼不把這些事情告訴你?”魏鈞瀾笑了起來,“身為一個外人,連我都比你了解他。”
話音未落,沈孟枝遽然抓起錦盒中的寒光劍,劍風疾掃,在魏鈞瀾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停在了他身前幾寸處。
他面上此前掙扎失神等種種情緒蕩然無存,冷冷道:“既然你知道這些事情會威脅到他,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這就是你的目的?克制、示弱、裝成被我牽著走的樣子,”魏鈞瀾面容平靜,甚至隱隱帶著幾分欣賞,“等得到了你想要的信息後,在我放鬆警惕時動手,堵住我的嘴,剷除可能存在的威脅。”
沈孟枝沒吭聲,神色是冷的。
魏鈞瀾輕輕嘆了口氣:“這步棋太險了,你就沒想過,若我死了,你一個人能不能活著出去?”
“沒想過。”沈孟枝道,“也不需要想。”
他是真真正正動了殺意,魏鈞瀾的存在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他甚至覺得,如果對方活著,很多事情都會向著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下去。
殺了這個人。
不惜一切代價。
他攥著劍柄的手緩緩收緊,卻聽魏鈞瀾輕飄飄道:“殺了我,你要怎麼知道你兄長的消息呢?”
沈孟枝手指顫了顫。
“我兄長已經戰死了。”他一字一字地說。
“那你為何不繼續刺過來了呢?”魏鈞瀾輕笑,“若不是抱有幻想,為何不直接動手,殺了我?”
劍鋒在抖,他低頭看了一眼,用尋常語氣道:“方相是我的故友,我不會害他的學生。當年的事我也有所調查,最後發現,你父親在代國大破沉因山之前,暗中派人把你的兄長送了出去。想來也是猜到了蕭琢的動作,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那日死於山下的,是軍中副將。”
“……”
沈孟枝怔怔問:“他在哪裡?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魏鈞瀾端詳著他的表情,帶了點古怪的笑意:“就在樓下的醫館,要見一見麼?”
沈孟枝的目光被牽動著往下看去,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在來往的人群中格外醒目。
“你想見他的話,”魏鈞瀾道,“我可以隨時帶你去找他。”
沈孟枝猝然一驚,猛地想到了什麼,手中劍晃了晃,失力脫手,摔到了地上。
他退了一步,超出預料的惶恐絲絲縷縷爬上心頭,像吸血的蠱蟲,胸腔又疼又癢。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