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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鈺被沈孟枝安排了個管假的閒職,只不過事太少,他下意識就給忘了。他接過假條,隨意掃了一眼,忽而一愣:“這是陳熙寫的?”
薛勤不明所以:“對啊。”
齊鈺像是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是江枕的字呢……哦我想起來了,他之前說要練字,我給了他一些江枕的字帖,想不到陳熙這傢伙這麼刻苦,現在這字都能以假亂真了。”
薛勤意不在此,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在齊鈺再次閉眼趴下之前,及時拋出了主題:“齊兄,你知道江師兄和楚兄最近……發生了什麼嗎?”
話一出口,他感覺齊鈺的動作一僵,隨即又若無其事道:“什麼?他倆怎麼了?”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啊。”薛勤小聲說,“我總感覺這些天他們一直在躲著對方。”
齊鈺趴下去,聲音從下面傳來,悶悶的:“他們倆不一直是這樣嗎?”
薛勤脫口道:“才不是啊!”
“……”
齊鈺沉默良久,道:“別想那麼多了,我都睡不著了。”
他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向獨坐窗邊的沈孟枝走去。
沈孟枝這些時日清減了不少,他本來就瘦,如今更是如折竹般,不堪一握。
他難得在發著呆,手指輕點著窗外的竹葉,目光遙遙不知落向何方。
“江枕,”齊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鄭重道,“明日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
沈孟枝回神,收回手:“做什麼?”
“我認識一個朋友,從湘京來的,人稱百事通。”齊鈺壓低了聲音,“軍隊前線的消息,彭城、石城之戰的過程,他都了如指掌。”
沈孟枝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是想替自己打探些沈雲言的消息,不由失笑。
“對我而言,”他道,“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二國與代國開戰已有半年之久,在這期間,有關沈家的動靜,他都是自方鶴潮那邊聽說的。沒有特殊情況,他不能擅自與沈家通信,因為一旦被人察覺,就是誅滅九族的死罪。
他已數不清有多少個年頭沒有再見過親人的面孔,或許等沈雲言班師回朝時,他可以趕到湘京城,擠在迎接的人群中,遠遠地看上那麼一眼。
如此,便已心滿意足了。
齊鈺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會兒,深吸一口氣,道:“你……跟楚晉,發生了什麼?”
除夕那天,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趕到螢室時,卻見沈孟枝一個人站在屋裡,望著搖曳的燭火發呆。
後來無論他怎麼問,沈孟枝都沉默不答,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齊鈺問得欲言又止,沈孟枝聽完,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
他越說沒有,齊鈺越覺得事情棘手。他挽了挽袖子,怒氣沖沖道:“是不是他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揍人,我打得過他!”
“……”沈孟枝道,“不要魯莽行事。”
他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我們沒有什麼。我只是這幾天太累了。”
他看起來確實像是累到的樣子。齊鈺每次去萬宗閣,都能看見他點著燈,坐在裡面翻著書,像是要把自己沉溺在書海里。
齊鈺擺擺手:“我說真的,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就盡情宣洩出來,不要憋著。”
“好。”沈孟枝笑笑。
他這一笑,齊鈺心裡的氣又消了一半,半晌,沒好氣道:“那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下山?”
最近山上的事不算多,沈孟枝倒也沒有多忙,於是點了點頭。
“好!”齊鈺剩下的一半氣也消了,當即喜上眉梢,絮絮叨叨地計劃起來,“那我們就先去河邊的茶坊,與那百事通聊一聊,然後去芙蓉橋……”
沈孟枝一邊無奈地聽他侃侃而談,一邊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下這幾日的行程。
“這次只有我們兄弟兩個!其他人統統靠邊站……”
齊鈺的聲音在耳畔徘徊,他啞然失笑,繼續寫著字。
自窗外,忽然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喘氣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熙一點點闖入眾人的視線。
他面色發白,額頭滿是冷汗,因為跑得太急,衣衫凌亂,顯得有些狼狽,連呼吸聲都微微顫抖。
眾人奇怪地看著他,有人問:“陳兄,你不是今日下山回家了嗎?怎麼,忘帶東西了?”
陳熙沒有回答。
他目光驚恐無比,像是聽見了什麼極難接受的事情。這視線可怕無比,看得人心裡悚然一驚,下意識也出了身冷汗。
陳熙一一環視過眾人,目光掠過齊鈺,隨後極慢極慢地挪到了坐在最末的沈孟枝身上。
沈孟枝已然抬起眸,安靜地望著他,唇角還殘存著一抹未消的笑意。
他帶著一絲疑惑,輕聲道:“陳熙?”
陳熙張開口,牙齒幾乎都在打顫,因為太過惶恐,甚至發不出一點聲音。
半晌,他才用沙啞至極的嗓音,惶然吐出幾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