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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寒山紙也應聲而落。

  “徐允。”他的聲音已然歸於平靜,像是空寂的山谷,“做寒山紙,需要什麼材料?”

  徐允冷不防被點到,想了想:“好像是磷灰、宣草,還有什麼……照……照什麼清?”

  楚晉道:“照夜清。”

  “對,”徐允點頭,“就是螢火蟲。”

  楚晉道:“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去查。”

  他頓了頓,在這須臾,又低頭笑了下,又輕又冷,幾乎如這場雪一樣:“……究竟是什麼藥,會用到照夜清?”

  徐允聽著這有些奇怪的要求,猶豫片刻,又問:“世子,那我們明日還回胥方嗎?”

  這次入京實在是險象迭生,按理說休整幾天才是最好的選擇,他不明白楚晉為什麼執意要趕回去。

  楚晉看著滿目風雪,良久,緩緩道:“回。”

  雪花落到他的發間,將濃黑的發染得斑駁。

  這是湘京城的一場初雪。

  *

  除夕那日,褐山下了場大雪。

  書院裡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齊鈺穿著他的新服,一大清早起來就挨家挨戶地敲門,每人塞了一堆壓歲錢,連言官也有一份。

  宋思凡掂著他那份,不滿道:“怎麼我的這麼少。”

  齊鈺攤手:“沒辦法,誰讓你這兒離我最遠,發到你這裡,銀兩不夠了。”

  宋思凡大怒,指著言官:“放屁!連只鳥都比我多!”

  言官迎著他的手指,格外驕傲地啼鳴了一聲。

  “你跟它計較什麼,”齊鈺撇嘴,分外慈愛地摸摸鳥頭,“它那是連帶楚兄的那份一起的。”

  “……”

  宋思凡忍下一口惡氣:“我不跟你計較……楚兄回來了嗎?”

  “沒呢。”

  “那江師兄?”

  “在螢室,搗鼓他那件價值連城世所罕見絕無僅有空前絕後的生辰禮。”齊鈺道,“我可從來沒見他對誰這麼用心過,楚兄回來豈不得感動哭了。”

  話音剛落,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抹熟悉身影從遠處而過,快如一陣寒風。

  齊鈺立時僵在原地,愣了半天,結結巴巴道:“我怎麼、怎麼覺得……好像、看見楚晉了?”

  宋思凡蹙眉:“你沒睡醒吧。”

  再看時,那人已經消失不見。齊鈺拍了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難道真沒睡醒?”

  *

  螢室門前貼了新寫的對聯,檐上吊著兩個紅燈籠,是齊鈺親自爬著梯子掛上去的。

  寒冬臘月里實在太冷,又是山間野地,寒氣更上一層。沈孟枝找了件厚些的披風,整個人縮在裡面,站在桌前,聚精會神地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

  紙上字跡漸漸隱去,直至最後毫無痕跡。

  成功了。

  他鬆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肩背。接下來只需要把寫好的紙粘到長明燈骨架上,就算是完成了。等到晚上點起燭火,寒山紙受熱,字跡就會浮現出來,燭光剔透,精巧絕倫。

  雖說生辰時壽星不在,也要按照正式的流程走下去,這樣才算完整。

  出於家族的耳濡目染,沈孟枝對於禮儀倫常向來執著,也十分重視。他想了想,提筆在紙後又加了落款。

  ——沈孟枝。

  出於私心,他沒有用江枕的名字,不過幸好楚晉也不會看到。他壓平了這張紙,準備之後自己私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見。

  沈孟枝拿出一張新的燈紙,展平在桌上,思量片刻,提筆欲寫。正在此時,他忽然聽見院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有人敲響了房門。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筆,向門口走去:“齊鈺,又有什麼東西落在我這了……”

  話音戛然而止。

  沈孟枝站在門框邊,還維持著開門的姿勢,心跳卻倏爾變得飛快。

  他像是有些茫然,愣了幾秒,後知後覺的驚喜才湧上心頭:“你怎麼早回……”

  門外的人風塵僕僕,像是趕了許久的路。與沈孟枝相比,他的面色顯得格外平淡:“江枕。”

  “嗯?”沈孟枝並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對勁。他唇角帶著清淺的笑意,牽著對方走進屋裡,“路上累不累?要不要喝茶?我還和大家做了新的梨花酥,要不要嘗一嘗?”

  楚晉垂眸,目光落在兩人松松相握的手上,下意識摩挲了一下。

  他笑了笑,眼底卻平靜異常:“都行。”

  沈孟枝身形一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他微微蹙起眉:“……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說不上來哪裡變了,可又像是哪裡都變了。他鬆開手,只聽得心跳聲在耳畔震耳欲聾,有些不確定地重複了一遍:“楚晉?”

  “我在。”楚晉輕聲道。

  這句答覆讓沈孟枝稍稍心安,可下一刻,對方的話又令他僵在原地。

  “師兄,明年這個時候,還需要那些做藥引的照夜清嗎?”

  沈孟枝呼吸一滯。

  他瞳孔微微收縮,遲疑片刻,才開口道:“那時候……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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