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聞言,楚晉笑了笑:“他哭我作甚,哭的是我欠他那一百兩。”

  他說完,忽然腦中靈光一現,追問道:“那你呢?”

  你哭了嗎?

  楚晉自然沒問出這後半句,但沈孟枝知道他的意思,微笑道:“沒有。”

  楚晉本就沒抱多大期望,但仍是頓了下,隨即低笑一聲:“真是鐵石心腸。”

  二人拐過一個昏暗的轉角,自遠處便露出螢室的牌匾來。

  螢室在書院深處,地勢幽深,人少僻靜,是沈孟枝的居所。

  他方將手抵在門上,卻聽身後人道:“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

  沈孟枝想也沒想地回道:“我問你,你就答嗎?”

  如今二人初逢,只不過堪堪維持著相安無事的表象,實際卻各懷心思,這層脆弱的關係更是一戳就破,他自然不信楚晉會毫無防備的將答案告訴自己。

  楚晉瞥過來一眼,自說自話般:“不試試怎麼知道。”

  他聲音挺小,沈孟枝沒聽清,回頭問:“什麼?”

  後者若無其事道:“打了個噴嚏。”

  “……”

  沈孟枝一言難盡地回過頭去,手上用了些力,木門吱呀一聲輕響,暖色的燭光映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融融暖意。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裡屋,螢室不算大,但一人獨居也還寬敞。屋內的布置還和幾年前的一樣,連物件也基本沒換,一切都與楚晉記憶中的印象緩緩重疊。

  沈孟枝將沾雪的外袍脫了下來,回頭看時,楚晉正站在神龕前,垂著眸不知在看什麼。

  桌子上沒有供那些花里胡哨的神佛,只簡單擺著幾個牌位。其一書“先考江公諱啟府君之靈位”,居於正中,另有兩個牌位,位於其兩側,一個寫著“先兄江渙之靈位”,另一個牌面上則是空白無物,尤為顯眼。

  楚晉的目光就落在那方無字牌位上,半晌,問:“這是誰的牌位?也是你家人麼?”

  無字靈位甚為罕見,之所以無字,一是無從下筆,二是不可言說。

  沈孟枝搭在衣襟的手指一頓:“……不是。”

  他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楚晉便收回視線,在茶榻上坐下。

  四方茶桌上擺著一瓶長得正盛的文竹,他一手支著頰,用空閒的那隻手撥弄了幾下狀如輕羽的翠綠葉片,看起來心情不錯。

  “你在胥方,要待幾日?”趁此時,沈孟枝問。

  楚晉仍是懶洋洋的,一派氣定神閒:“大約七日,處理些事情,很快就回封靈。”

  頓了一會兒,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反問道:“你聽聞了?”

  “秋江畫舫麼?”沈孟枝慢慢攪動著壺裡的茶葉,“先前下山時略有耳聞。”

  這事傳得火熱,說那大秦攝政王要在燕陵故地、秋江之濱辦畫舫遊船,名為遊河,實為祭祀。自古以來,舊秦祭祀都選在都城旁邊的未央山,楚晉這番難免惹人議論。

  即使是他,也難以猜透楚晉的想法。

  “哦……”楚晉像是一下子來了興致,“那你是怎麼想?”

  他已經習慣了別人背地裡對自己的謾罵非議,也向來不放在心上。一意孤行慣了,便再難輕易被外人所影響,可此刻卻破天荒地生出了幾分好奇,想要知道眼前這個人在想什麼。

  沈孟枝被他問得怔了下。他自然知道天下人如今都是如何評價楚晉,也知道他這一決定可謂是引火上身。站在燕陵的立場,他是在向殘餘的燕陵舊部示威;站在大秦的立場,他是踐踏祖訓、勾結逆賊。

  但自己現在是江枕。既不是燕陵舊部,也不是大秦忠黨。不屬於任何勢力,也不會踏足任何紛爭。

  於是沈孟枝笑了笑,淺淡的笑意自他唇角漾開,似消融的雪水,澄澈而無一絲雜質。

  “我想……”他說,“你這攝政王還挺難做的。會累嗎?”

  氤氳水汽模糊了視線,楚晉一直以來閒適自得的笑容有一秒僵在了臉上。

  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沈孟枝一會兒,忽然閉了閉眼,緊接著側過頭去,視線飛也似地移到了窗外的景色上。

  半晌,他才緩緩道:“天下形勢,還不容許我說累。”

  沈孟枝問:“大秦已立,你還要做什麼?”

  楚晉聞言笑了聲,卻沒有回答。

  他不說,沈孟枝也不再追問。他知道楚晉的野心遠不止於此,從他一步步登上攝政王的位置,又於朝內朝外手段並施的動作來看,他在布一個極大的棋局,大到可以容納天下所有人。

  沈孟枝垂下眼帘,思緒不定。

  他心不在焉地泡了一會兒茶,卻聽楚晉叫道:“江枕。”

  沈孟枝應聲抬頭。

  年輕的攝政王倚在窗邊,目光正從遠處蜿蜒的群山脈絡上收回,隔著裊裊的茶煙,不偏不倚地對上了自己的眼睛。

  “再陪我去看一眼軒室吧。”

  *

  軒室在北面,跟螢室正好是相反的方向,是楚晉當年的居室。兩地正位書院兩極,遙遙相對,從螢室到軒室,幾乎要橫跨整個書院。

  沈孟枝說是要慢上半步,於是楚晉便先獨身一人到了。軒室外屋門緊閉,檐上薄薄一層冬雪,將烏瓦也染白,伸手推門時,便簌簌地落了滿身銀粟。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