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說完便一陣霧似的化散在虛空中,倏然消失了。

  謝白下意識想拽住他的衣角,卻因為知覺沒恢復完全的原因遲了一步,撈了個空。

  殷無書走了,將他捆鎖在chuáng上的金線卻依舊牢不可破。搖燭散第一波藥效似乎要散了,但是他卻依舊能感覺到那股不太正常的微醺在順著血脈靜靜流淌。

  終於有力氣抬起眼皮的謝白茫然地看著殷無書消失的地方,太多的東西同時在腦中翻湧,雜亂得他幾乎找不出一個頭。

  然而亂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就將最緊急的問題理了出來——

  古陽街震動,說明妖靈界有異動,yīn陽失衡的影響不容小覷。殷無書顯然很清楚這一點,並且顯然沒有打算忽略這一點。不論是之前他話里的蛛絲馬跡,還是下在謝白身上的搖燭散,都隱隱昭示著他是打算好了要離開的,離開太玄道去找那個冰下人。

  不論那個冰下人現在是在巔峰還是在低谷,都不是好對付的人。殷無書之前所說聽起來輕鬆,實際上也不知道跳過了多少關鍵的細節……

  想著想著,妖市上他微妙而反常的表現便再次湧進謝白腦中。

  為什麼有種時間所剩無多的感覺,為什麼殷無書要特地支開他單獨去會冰下人,為什麼要哄騙他吃下搖燭散,為什麼要把他捆鎖在這張chuáng上限制他的行動……

  一系列的問題在他腦中翻滾不息,每一個殷無書都解釋過,但是謝白不會傻到全都相信。

  這種事qíng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將死之人做出來的,這是謝白一直以來不敢細想又忽略不掉的直覺。

  可是殷無書怎麼可能會死?!

  謝白一方面覺得這個猜想荒謬極了,一方面卻又沒法把它徹底摁熄……

  窗外果然黑雲翻滾,之前明亮和煦的陽光早已經不知去了哪裡,隱隱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雷電夾在黑雲之中,若隱若現,晃得謝白眼前明明暗暗。

  突然,一道雪亮的電光從雲中划過,突兀而炸耳的驚雷驟然響起的瞬間,謝白突然想起了之前殷無書的話,他說yīn陽和世間萬物一樣,是相依而生的。有黒便有白,無善便無惡,缺一不可。

  那麼……只要他殷無書還活著,那個屬yīn冰下人就不可能死透重來。如果那個冰下人真的徹底格盤,就意味著他殷無書也一樣!

  是了!這才是殷無書的打算!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謝白只覺得周身血液仿佛都逆流了一遍,從皮膚一直冷到了心臟里。他抬起剛恢復知覺的手,狠狠掙動了起來,然而鎖在他手腳上的金線卻沒有絲毫要鬆開的趨勢。

  不過片刻的工夫,他近乎把能試的方式全都試了一遍,卻毫無作用。

  一定有辦法的……

  不可能毫無辦法……

  謝白雙眼裡幾乎浮起了一層淺淺的紅絲,死死地盯著殷無書消失的那一點,在腦中翻來覆去地重複著這樣的話。

  突然,他雙眸一動,似乎想到了辦法。

  就見他祭出一團黑霧在chuáng邊的地板上觸了觸,而後透過地板在一樓找到了立冬,他微啞著嗓子,低聲道:“立冬,麻煩給我找五枚散魂符。”

  ☆、第50章

  立冬明顯一愣:“啊?散魂符?您要散魂符gān什麼?”

  他雖然語氣很是不解,但還是腳步匆匆上了樓,聽聲音是往隔壁的房間去了。片刻之後,他抬手在門上敲了三下,推門探頭道:“還好還有點兒存貨,我給您拿了五張過來,不過大人,您要用來gān嘛啊?老大之前叮囑我讓您在這裡好好休養,等身體徹底好了再出門的……”

  謝白已經從chuáng上翻坐起來,繃著脊背低著頭兩手撐著chuáng沿,也不知在想什麼,他沒回答立冬的問話,而是一探手祭出黑霧將立冬手上那五張薄薄的紙符抓進了自己手裡,一邊翻看一邊道:“他叮囑你?他還叮囑過你什麼?”

  立冬答道:“他說這兩天妖靈界可能要出些亂子,即便這幾天不出,過幾天之後的月初也跑不掉要亂,他說這些亂子不是我合適去管的,他親自去,我跟風狸留守太玄道,守住這棟樓,畢竟鎮在界眼兒上呢。”

  這種要求對立冬來說其實又稀奇又不稀奇。稀奇的是這百來年妖靈界雖然發生過大大小小不少事qíng,但是需要殷無書親自出面的實際少之又少,大多靠立冬一個人就解決了,像這樣格外叮囑一句的更是前所未有,說明這事兒罕見的棘手。

  不稀奇的是,在立冬看來,畢竟整個妖靈界都在殷無書的管轄範圍內,他想管就管了,再棘手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所以他納悶歸納悶,擔心也不是沒有,但始終覺得殷無書的叮囑有他的道理,便安安分分地守在太玄道,沒有跟出去。

  謝白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示意立冬下樓前幫他把門關上。

  聽到房門“咔噠”一聲關了個嚴實,謝白才又仔細看了一遍手裡的散魂符。之前的教訓讓他根本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殷無書心眼兒無數,在太玄道的各種東西上都動了手腳。

  反覆確認了片刻後,他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殷無書顯然沒想到他會動用散魂符,所以這五張符紙正常得很,沒有任何問題。

  他低頭在自己身周箍了一道圈,仔仔細細地畫著陣,又將手裡那五張散魂符中的四張一一拍在自己的頭頂、雙肩、心口。每張散魂符都化作一道淡金色的符文,印進他的皮膚里,而後消失不見。

  四張散魂符拍完之後,他抬手在左手無名指上劃了一道小血口,擠了一滴血在最後那張散魂符上,在血跡暈開的瞬間將它拍在了陣眼上。

  他面色平靜極了,好像只是在做一件極其尋常而普通的事qíng,可實際卻不然……

  最後一張散魂符印在陣眼上的一瞬間,謝白閉上了眼,渾身倏然一震,本就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沒有血色。仔細看起來那甚至已經不是病態的白了,而是泛著死氣的青白色。

  他有那麼一剎那狠狠皺了一下眉,撐在chuáng沿的手指痙攣似的攥得死緊,顯然很是痛苦。

  這種痛苦甚至比刺骨的寒冷更難熬一點,因為後者他早已習慣了,而前者他卻難得經歷,那種難受簡直翻江倒海,讓人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度秒如年。

  大約四五秒過後,他身下的陣突然迸出一圈火光,沿著陣圈一路燒到他的雙肩,又爬至頭頂,在將他整個人都籠進火光中之後,又像風中之燭一樣,呼地便熄滅了,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一樣。謝白依舊閉著雙眸,臉色青白,痙攣的手指陡然一松,卸了力一般垂下了頭。

  他這裡動靜剛息,房間門外便刮過了一陣勁風,接著房門被“砰”地拍開,重重地撞在牆上,又彈回來。

  婁銜月一邊抬腳抵開門,一邊急沖沖地嚷著:“他讓你給散魂符你就給啊?!你是不是傻!”

  立冬的聲音緊隨其後:“我也納悶,但就那麼五張符能gān什麼啊?這符平時也就克一些沒道行的……他叫我的時候您怎麼不說話啊姐姐!”

  “呸!我那不是一時沒反——”婁銜月話沒說完,就看到了房裡垂頭坐在chuáng邊的謝白,他看起來安靜極了,好像只是在低頭想著事qíng一樣。

  婁銜月腳下一頓,身後大步跟上來的風狸和鮫人一個沒剎住車,撞在她和立冬背後,撞得她朝前一個踉蹌,單膝磕在了地上。

  她身體這麼一矮,便看清了謝白的臉色,青白中透著股死氣。

  “完了……”婁銜月喃喃了一句。

  “怎麼回事?什麼完了?”身後那三人都被她這句話驚了一跳。

  婁銜月雖然武力值不高,除了腿腳快,急起來力氣也大之外,大概只剩兩項能力比較突出。一是卜算準,二是jīng通符咒陣法。她匆匆掃了眼謝白身下黯淡得幾乎已經消退完全的陣,腿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散魂符雖然單用不起眼,頂多能克克小妖,連我這樣的都克不了,但是在特殊qíng況下還有另一種作用。”婁銜月頓了一下,指著謝白道:“就是以四張封住三火和心口四處地方,一張壓住陣眼,所成的完整符陣……”

  她說著嘆了口氣,道:“所成的符陣能使魂魄和ròu身分離,普通人直接魂飛魄散,靈力qiáng對符咒cao縱jīng準的,能把自己的魂魄完整剝離下來,不受*束縛,單獨成行。”

  緊跟上樓的洛竹聲在門口站定時剛好聽到這一句,眉頭一皺道:“這方法我知道,但是魂魄剝離時間越長就越危險,很可能最後還是個魂飛魄散的結局。他怎麼會用這種方法?”

  之前他們都只在門外轉悠,看不清謝白的qíng況。現在婁銜月被撞進了房間裡,離謝白近了不少。她盯著謝白已經沒有聲息的身體看了數秒,抬手一指他的手腕:“那是不是箍著東西?”

  眾人被她一提醒,都盯向了他的手腕,仔細看了一會兒後,終於在角度對的某個瞬間,看到了金線的痕跡。

  立冬頓時一驚,喃喃了一句:“這不是老大捆人慣用的手法麼,怎麼……”

  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事態似乎比他們想像的要嚴重許多……

  同一時間,離古陽街大約六七公里遠的萬山高速上,將魂直接剝離出來的謝白抬頭看了眼天,滾滾的黑雲連成了一條長龍一般的線,只奔著極西北的方向去了。

  他落葉似的站在高速欄杆上,接二連三的車從他身邊匆匆而過,掀起的風似乎都能將他直接chuī散了。

  但那些司機卻一個個神色如常,好像看不到頭頂明顯不對勁的黑雲,更看不到邊上鬼魅一樣的謝白。

  其實他此時的身體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婁銜月他們站在這裡,伸手碰一下就會發現,他們甚至還能摸到謝白的皮膚,觸感真實得好像並不是魂魄。

  唯一的區別是他太輕了,輕得好像隨時能散在霧裡一樣。平日就冷冰冰的氣質在這種時候愈發凸現出來,平添了幾分鬼氣。

  在他身後,跟屁蟲似的小黑貓正蹲坐在欄杆邊,仰著脖子看他。

  就像當初殷無書跟謝白所說的,這貓忠誠極了,但凡活一天,都會緊跟在謝白旁邊,哪兒都敢去。

  謝白沖它招了招手,小黑貓三兩步便跳進他冰冷得滿是死氣的懷裡,一點兒不介意地蹭了蹭。

  他算好了方向便沒在這高速路上多做停留,抱著小黑貓眨眼便化散開來,沒了蹤影。

  自從把魂魄從ròu身上剝離下來,想去什麼地方方便極了,連靈yīn門都不用開……謝白自嘲地想著。

  除了中途根據黑雲辨認了一下方位,謝白這一路幾乎沒有絲毫停頓。他既然知道散魂符的這種用法,當然也就知道這麼用會有多大的危險。魂魄離體的時間一旦超出可承受的長度,就只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

  他不希望把有限的時間làng費在路上,還沒見到殷無書就已經沒命了。更何況他並不想真的落到魂飛魄散的下場,他想活,這麼些天他被殷無書算計了無數次,他想讓殷無書和他自己都好好地活下來,然後慢慢算一筆總帳。

  所以當他臨近西北,見到路上逐漸開始出現一些散妖,甚至還有混戰的時候,連個停頓都不打就過去了。

  地上的妖靈氣息越來越紛雜混亂,濃重得幾乎能薰出一里地。

  因為此時被引出來的妖靈都有些xingqíng大亂的意思,所以散發出來的氣息又邪又腥。謝白聞不見味道,從半空掠過去的時候,只能看到地上也是一片青黑色的妖煞氣,頭頂是越來越濃重的黑雲,懷裡的小黑貓嗅覺沒有問題,被那妖煞氣弄得有些煩躁,總時不時在喉嚨底呼嚕幾聲,聽起來好像隨時都想蹦下去把那些xingqíng大亂的妖靈驅逐回窩。

  好在這裡荒偏至極,沒什麼人跡,不然也不知道會引發多大的亂子。

  謝白很快穿過被禍亂的妖靈弄得焦枯成片的百里荒地,又繞過一片沙地火海和鋪天蓋地的飛蟲,越行近千里來到了黑雲最濃稠的地方。

  他所站的地方是一片雪地,雪厚極了,普通人一腳下去能沒膝,他卻腳不沾地的懸立在上面。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從右到左三條山脈。其中一條是明線,另外兩條是暗線,若隱若現似有似無。

  明的那條在最右邊,謝白就是在那中間的一處崖壁上發現的殷無書,那是天山山脈。

  而暗的兩條,一條是中間的古哈山脈,一條比這兩還要再北一些,叫高蘭山。古哈和高蘭,是鎮在極西北的兩座妖山,如果說天山普通人完全可以看見,古哈山便是時而可見,時而不見,而高蘭對普通人來說則是根本不存在的。

  這三條山脈在遠處看由深到淺,由實到虛,像是從人間到妖靈萬山的過渡。從高蘭再往西北便是一片雲雪迷茫,再看不清任何蹤跡了。

  如今這三條山脈烏雲罩頂,倒懸的黑雲漏了三條漩渦,像三條長龍一樣,在三條山脈可見的山頂處滾滾盤旋,猶如擎天之柱。

  謝白摸了一下懷裡的小黑貓,皺著眉盯著那三根通天柱看了片刻。

  數秒之後,就見天山上的那條黑龍突然散開,統統被吸進了古哈山山頂的那條黑龍里。

  緊接著,這第二條黑龍也被什麼東西一衝而散,直直被吸入高蘭山上的黑色長龍中,一時間,高蘭山上的黑龍瞬間壯大了大約一倍。就連遠在數里之外的謝白都感覺到了一陣濃重的森寒氣,和一股隱隱的吸力。

  高蘭山上的黑龍並沒有像前兩條一樣轉眼便被打散,反而堅持了好一陣後,開始翻滾旋轉著朝高蘭山更北的地方移去。

  “找到了。”謝白摸著小黑貓的頭,低聲說了一句。最後一個字剛落下,他便連人帶貓徹底消失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