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頁
若非蘇志,莊雪染想他應當永遠不會墮落黑暗,陷入殺戮。
這樣一個人,若是因為她的加恨而死於自己手下,她應當會一生自譴,再難以放下。
所以不該恨他的。
莊雪染早就想開放下了,可是蘇閔冬呢?或許他終其一生都難放下,所以今日才會應諾,前來從容赴死,已絕自己滿腔愧責。
第171章 我心有愧,此生難安
「莊姑娘,我當年說過,等我完成我該完成之事,再回來之時便將這條命給你,如今我所念之事已盡,今日便來應諾。」
說罷,閔冬高舉起長劍,目光沉靜的凝望著莊雪染,聲色平緩:「此劍乃是當初斬下莊老將軍之劍,今日莊姑娘便用它復昔日殺仇吧!」
他目光坦蕩,堅持,鎮定,似乎毫無畏懼死亡,甚至隱隱帶著解脫之意。
然而莊雪染卻站立在椅前靜靜望著他,半響不語。
墨月上前扶了扶她的手,目露擔憂。
然而莊雪染靜立良久,終是緩過神來般擺了擺手,不必他攙扶,自顧無言走到閔冬面前。
接著接過他手中的長劍,並指划過透亮的劍身,眼睛裡浮上一抹恍惚,墨月得了蘇遠朝的令,忍不住上前來試圖勸幾句,末了卻又停步棄了這個想法。
不該強求他人的恨與仇,畢竟世間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自己這樣勸了,便又是對雪染的一種不公。
罷了罷了。
墨月輕嘆一聲,緩步退在莊雪染身後沒說話了。
莊雪染拿著劍觀摩許久,才慢慢有了動作。
將劍抬至閔冬頸側,目光輕輕的望著他,而蘇閔冬則是在安靜的垂眸,只等待死亡的降臨,一眼不敢看莊雪染的眼睛。
莊雪染看他如此,眼底到底是閃過一絲不忍,繼而手腕一翻,眼神微冷,便直接持劍動作快且利落的朝閔冬脖領間一砍。
蘇閔冬和墨月都同時閉上了眼睛。
然而劍風掃過,卻寂靜無聲。
墨月耳朵動了動,覺得似乎不對勁,於是睜開眼來,便聽見蘇閔冬怔然的一聲:「莊姑娘,為何……」
一縷黑色頭髮從長劍上落地,莊雪染抬手將長劍扔到地上,「砰」的一聲,砸得閔冬更加不解,看向莊雪染的眼睛更加惑然。
莊雪染避開他的眼神,只是垂眸看著地上那縷黑髮,輕聲道:「這便夠了。」
這便夠了?
閔冬眼底疑惑更甚,雙目一直追著莊雪染,求一個解答。
莊雪染說罷便抬起頭來,這次臉上竟是帶了笑容。
聲音也十分釋然:「閔冬殿下,以發代頭,你已經算還過莊家血仇了,所以你走吧,你的命我也不要了。」
「為什麼?」
閔冬卻反而窮追不捨,再次拿起劍,定定的看著莊雪染,甚至一字一句的申訴:「莊家滿門皆滅於我手,我合該賠命的,莊姑娘不必寬恕,況且這條命我也早不想要了,所以,請你殺我吧!」
第一次見有人如此執著的求死。
墨月忍不住在旁勸道:「殿下,你又何必呢?」
好不容易雪染鬆動,不再執著仇恨非要殺他,他又為何反倒自己不放過自己呢?
墨月這麼想,該是不懂閔冬心裡的愧與責。
這種東西是說不清的,一個有良知的人,手上無端經歷這種殺戮,而且被殺戮之人還是於自己有恩的人,那麼就算旁人饒恕諒解,但他一生都將會困於自責與悔恨之中,無法解脫。
這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懲處,也是命運對良善之人的殘忍。
閔冬還在認真逼勸莊雪染,「莊姑娘,你該動手的,若是你不願動手染此殺業,我便自裁以謝也可以。」
說完,他竟然真的舉起長劍要自我了斷。
莊雪染大驚,立刻就出手阻止,旁邊的墨月比她快速,及時迅速的打掉閔冬手中的劍,後怕的拍拍胸口喘氣道:「殿下,你太衝動了!你為何就要自己非死不可呢?」
莊雪染也平復下剛才驚慌的心情,面露無奈不忍,終是慢慢哽咽起來,眸底水霧朦朧的悲嘆:「殿下,其實我早就不恨你了,也不該恨你。」
她扯了扯唇,笑得比哭還難看,聲音也含悲:「你這樣好的人,天底下能有幾個呢?只是上天不公,作惡多端的人風生水起,良善之人卻深陷泥藻深淵。」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當年之事其實是我被仇恨沖昏了眼睛,我明知真相,卻不願去看,不願去信,因為仇恨無法寄託,我便自私的將它全然怪罪在你身上,但是慢慢算來,你又何其無辜?」
「被人控制擺布,最後還要承受我的仇恨和你自己的愧疚。」
莊雪染紅著眼睛低下了頭,神情變得有幾分痛苦和難過,聲音低低又微啞:「其實當年你也曾經反抗過蘇志的,我同你婚約本已經解除,可你為了保住莊家,竟直接反駁了蘇志,說你與莊家共生死……」
說到這裡,莊雪染眼睛已經滴落大顆熱淚,稍緩了一下情緒,她又才輕聲道:「所以殿下也曾試圖救過莊家,反抗過蘇志,只是惡人難磨,終究命運無常,世事難料,我可以恨蘇志,但不該恨你。」
她話說完,墨月和閔冬都靜了。
閔冬擰著眉,許久,輕道:「可終究還是我滅的莊家。」
莊雪染便看著他,指了指地上的頭髮:「所以用發代頭,殿下你已經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