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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不意信誓旦旦的話語猶在耳畔,冷天道太陽穴突突直跳,忽然覺得在此事上對他千依百順的自己有種不知死活的勇敢。

  下次不能再讓他亂試了!

  冷天道在心內暗暗發著誓,可一揚頭瞧見雲不意的身影,心頭那股子堅定慢慢又軟化下去。

  沒辦法,如果下次雲不意再提出類似的要求,他應該還是會不假思索地答應。

  他總是拒絕不了這個人的。

  雲不意大抵已經睡著了,面頰微紅,呼吸綿長,一隻手搭在腹部,另一隻手自然垂落在側,月彎清冷的光芒染上他的白衣,隨風舒捲,恍如紛落的銀色桂花,無端令冷天道想起很久以前,雲不意同他說過的關於月亮的那些神話。

  永不凋零的月桂樹,淪落為月宮囚徒的仙子,以及她心心念念的無望的愛意……

  冷天道深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朝倚坐於月彎里的身影踮腳,試圖觸摸那隻垂在月亮旁側的手。

  然而幾次試探卻總是以毫釐之差錯過,素來冷靜的他有點急了,掌心拋出一條紅線,「嗖」一聲纏住雲不意的食指,冷不丁一錯腳,踉蹌站穩之際將其往下一拽。

  雲不意倏然驚醒,看清手上的紅線與紅線另一頭連接的人後,搖頭失笑,俯下身去屈指敲在冷天道額前。

  竹筏劇烈搖晃,飛濺的瑤池水撲上他的衣角。

  冷天道耷下耳尖,仰望他時,看上去居然有些可憐巴巴的錯覺。

  雲不意倏然抬手一撥劉海,輕笑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胖狗壓星河。你這胖狗,又來擾我清夢。」

  「……我是狼。」

  ……

  爛柯台上,玉飛瓊指著冷天道:「他那對耳朵……是狗?」

  玉蘅落默默看了他一眼,腦子裡條件反射似的浮出雲不意說過的某句話,順嘴提醒道:「阿意……先生說過,狐狸也是狗的一種。」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第六十八章

  秦方牽著秦離繁走過浮橋, 站在爛柯台上,身前是半盤斑駁不清的殘局。

  兩人回身朝來路望去, 雲不意和冷天道並肩而立,月夜下光線晦暗,他們的面容與神色看不真切,嘴唇動了動,似乎是在道別。

  同一時間,一束月光錯開兩個時空。

  玉蘅落和玉飛瓊倚坐於棋桌旁,看著月亮上相互依靠的兩道身影,哪怕是在幻境當中, 這一幕也顯得過於夢幻。

  瑤池上霧氣漸濃,慢慢隱去這兩副場景,而後被風吹散,水面煙波浩渺, 只餘一輪明月倒影。

  眾人在月色中醒轉,互看彼此,已經變回原本模樣。幻境似乎隨著方才那陣霧氣一併消散, 秦離繁掐了自己一把, 鈍痛感直衝大腦, 讓他確信自己回到了現實。

  玉蘅落醒得最晚, 慢悠悠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玉飛瓊腿上,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精緻的下巴和嘴唇。

  他猛然彈起, 飛也似的躥到一旁秦離繁的懷裡, 把孩子撞得不禁後退兩步, 精準踩中秦方的腳背。

  秦方無奈:「剛醒就這麼鬧騰,你們天生就該成為好友……」

  秦離繁和玉蘅落無辜地瞪大眼, 兩雙一樣圓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望向他,讓他生生咽下了後面的吐槽。

  「我們這是離開幻境了?」玉飛瓊從地上站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浮塵草屑,似乎並不在意玉蘅落的反應。

  「應該吧。」秦離繁環視左右,詫異地「咦」了一聲,「阿意和冷先生呢?」

  「他們啊……」

  玉蘅落想起離開幻境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抖抖耳朵,將腦袋擱在交疊的前爪上,悠閒甩了甩尾巴。

  「故地重遊去了吧。」

  秦方輕輕一笑,抬眸眺望身前的瑤池,皓月當空,水波如練,浮橋曲折接天,依稀能夠得見對岸的芳草如茵、落英似雪。

  「和幻境中幾乎一模一樣啊……」

  不知出於何種心情,秦方平靜的聲線中多出些許感慨。

  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幻境應該是從雲不意或者冷天道的記憶中托生而成,幻境裡的景象、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行人,皆是來自神話時代的剪影。

  人影不再,許多風景也都消失在歲月的洪流下,就連這片倖存的湖泊,地貌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只能說神似而形不似。

  秦方幾人生在後世,對於神話時代的了解基本來自於似是而非的民間故事和傳說,對於這個輝煌時代的結束並沒有太大感觸。

  但當他們通過親歷者的記憶構成的幻境,親自體驗過那個時代的繁華昌盛之後,再看眼下這個天翻地覆的世界,這座陌生多於熟悉的瑤池,時間流逝的痕跡變得格外清晰,那種沉重感也瞬間撲面而來。

  從無名小城到瑤池途中經歷的種種細節,遇到的每一個人,秦方尚且歷歷在目,甚至路上吃的那個燒餅的味道仍然殘留在舌尖。

  但如果把進入幻境視作一次回溯過往,那就已經是萬年前的事了。

  「瑤池變了,池上的浮橋卻沒變,爛柯台也還在。」玉蘅落彈了彈尾巴尖,「過去看看?」

  秦離繁和秦方剛要回答,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揪住他的後頸皮將他提溜過去,放在曲起的手臂上,熟練地擼了擼背毛。

  玉蘅落一呆,下一刻,頭頂響起玉飛瓊的聲音。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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