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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早已疼麻了,沖他們微微搖頭,然後用虛弱的氣音對雲不意說:「今日之事還請先生保密,就當從未見過我們,否則性命難保,勿謂言之不預也。」

  雲不意不是故意的,但他確實笑出了聲。

  把手揣進衣袖,雲不意環顧這間狹小卻裝潢的屋子,問道:「這家原先的主人呢?」

  女子蹙眉,還沒來得及回答,葉循便在他身後陰惻惻地說:「自然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

  女子和方玥嘴角一動,表情有瞬間的複雜。

  雲不意心下瞭然,回身微笑頷首:「很好。你很快也會去你該去的地方。」

  說罷,他再不看屋內三人,揣袖邁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門。

  葉循為他似乎意有所指的話語狠狠皺眉:「姑娘,可要屬下悄悄跟上去除了他?」

  女子橫他一眼:「我曾說過少造殺業,我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嗎?」

  葉循不服,梗著脖子道:「姑娘太心慈手軟了些,干我們這一行的有個準則,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姑娘今日發了善心,明日說不準就會死在自己的善心之下!……」

  「放肆!」

  方玥的厲喝打斷了他的話,長劍鏘然出鞘直指他咽喉:「你敢對姑娘無禮!」

  「我……」

  葉循橫眉立目,似乎想再辯駁幾句,可只說了一個字,喉嚨就像被什麼堵住似的,發出嗆咳和咕嚕咕嚕的雜聲。

  他捂住脖子,眼睛像青蛙凸瞪起來,胸口起伏,大張著嘴急促地喘息,發出破鼓風囊那樣的呼哧聲。

  女子和方玥都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葉循摔倒在地,按著咽喉蜷縮成蝦米狀,身體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陣後,大口大口往外吐青黑色的淤血。

  「葉循!」

  方玥急得把劍一丟就要上前查看他的狀況,卻聽見女子喝住了她:「別靠近他!」

  方玥一愣,就這短短的片刻功夫,葉循已經斷氣了,身邊的血塊正緩慢洇開粘稠的痕跡,像他漸漸流逝的體溫。

  兩人都被這一幕驚住了,背後泛起森森涼意,尤其是床上的女子,只覺得自己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本以為是抓了位妙手回春的柔弱大夫,沒想到人家確實妙手回春,卻根本和柔弱不沾邊……」女子喃喃道,「此回,是我看走眼了……」

  方玥眼圈泛紅:「姑娘,那個人……」

  「別想著殺他報仇的事。我們連他是如何置葉循於死地的都不知道,你難道有把握自己的劍一定快過他的手段?」女子說著,心緒難平之下,低低咳嗽出聲,「把葉循葬了……他殺掉了這家的夫妻倆,有此下場,是因果,也是報應。」

  「……」

  方玥無言以對,目光投向葉循,卻驚駭地發現他的屍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融化。

  少頃,地上只剩下一灘形狀詭異的……不知名痕跡。

  女子冷笑:「……夠狠。」

  ……

  從巷子轉進大路,雲不意撐傘的手一僵,傘前露出一片青白色的衣角,攜風帶雨地卷進他的視野。

  冷天道把傘倚在肩上,左手挽過傘柄端著豆腐花,右手拿勺子舀著底下的紅糖水,豆腐花已經半涼,他卻只動了一口。

  「先生好漂亮的手段。」他道,「醫術精湛,毒/術也很精湛。」

  放在從前,雲不意聽到他這樣散漫的語氣就來氣,總惦記著舅甥初見時他對自己的近乎誅心的精準評價——

  天資駑鈍,學而不成,於世間無害無利,不過紅塵里一抹過眼雲煙罷了。你這樣的人,做不成當世名醫,也接不了義軍重任,趁早去休。

  歷經生死與人世無常之後,雲不意自然能領會這番辛辣言辭里包含的規勸與關懷之意,他希望自己遠離紛爭和不必要的擔子,只不過因為學不會好好表達,所以每一個字都像針扎似的刺耳。

  到此刻,雲不意早已不會為他人的態度而心起波瀾,有師父和父親帶來的衝擊在前,和冷天道的重逢也無法讓他有多少情緒波動。

  只是乍然從這個只會挖苦自己的人口中聽到一句不加掩飾的讚賞,還是令雲不意吃驚了一瞬。

  原來他會好好說話啊?既然如此,何必對著自己的血親嘴下不留情呢?將關懷擔憂飾以鋒利的口舌,只會讓情感變質的道理,他這樣的聰明人難道不明白?

  還是因為遲早要分別,不如在相遇之時便免了感情培養,好省去日後的心傷?

  雲不意的腦海中一瞬間轉過千萬種念頭,面上卻仍是淡淡的:「先生與我並不相識,此話應做何解?」

  「怪我多事,方才在集市上瞧見一隻兔子被不懷好意的豺狼引誘家去,便起了當一回英雄的心,跟了過去。」冷天道咽下紅糖水,輕輕一笑:「誰曾想兔子亦有鋒利的齒牙,將豺狼反殺了。也是一樁奇聞。」

  雲不意自然聽得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微笑著繼續邁步:「我是醫者,有傷患在前,能救便一定會救。但在成為醫者之前,我是我自己,我有我的脾氣,對該殺之人亦不會手下留情。」

  冷天道跟在他身旁,隔著他刻意傾斜的傘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的口吻與自己略有些像,但要更加柔軟,透著一股子並不世故的圓滑。

  「醫者不都是佛陀般的人物?」冷天道嗦了一口豆腐花,「見笑,這說法不是我提的,是我一位朋友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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