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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長生不是因為看慣世態炎涼,才變成後來那個不收診金、活人無數的神醫。他本就心善心軟,即便是神,也也不會成為高居廟中的泥塑金身,而是入世行善的仙。

  雲不意原以為自己的心性已被砥礪得堅若磐石,足以令他平靜面對這兩個世上最親近的、在歲月中逆行後終至失而復得的人。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冷靜,也低估了自己對他們的感情。

  雲不意深吸一口氣,提筆蘸墨,在紙上飛快寫下藥方,遞給雲長生。

  「藥熬得差不多了,帶回去晾一晾再餵雲團服下。」他語氣平穩地說,「這是藥方,我還有事要忙,二位先請回吧。」

  「哦。」常諳不疑有他,拿衣擺包住藥爐端起,「那我一會兒讓人把壞鞋和藥爐送來,大夫你先忙。」

  雲長生倒是看了看雲不意,見他眉眼低垂,神色間並無異樣,便小心地抱起雲團,跟常諳一起離開。

  「藥方上寫了什麼?給我看看。」

  「你懂藥理?」

  「不懂,就是好奇——哎喲我去!長生你瞧瞧這字!」

  「字怎麼了?鐵鉤銀劃,寫得甚有氣勢啊。」

  「你不覺得很眼熟,和你的字跡很像嗎?」

  「巧合吧……」

  雲不意撐著額頭聽著門外的對話聲漸漸遠去,良久,書案上洇開了一點水漬。

  ……

  正是連陰雨的時節,愈都的天就沒放晴過。

  常諳和雲長生前腳剛走,後腳又下起雨來,濕氣滲進屋裡,如附骨之疽,無論穿多少衣服都寒浸浸的。

  雲不意在房中緩了會兒神,跟買菜回來的琦姨說了一聲,便撐傘出門。

  琦姨坐在廊下擇菜:「做什麼去?」

  「買些藥草,有幾味藥用完了。」雲不意溫和地叮囑道:「天氣濕冷,琦姨你有風濕,別在地上坐太久。我很快回來,今日的飯由我來做。」

  琦姨笑呵呵點頭,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從巷子裡轉出,面前就是大路。突如其來的雨讓滿街都是急促跑動找地方躲的人,泰然自若的雲不意行於其中,就顯得異樣。

  道路兩邊有民居,有茶樓酒館,有客棧。愈都的區域劃分並不嚴格,正因如此,所以不會出現某些地方過於熱鬧,有些地方又冷清的情況。

  雲不意緩步慢行,二十年時光並未將愈都雕琢成全然陌生的模樣,他走在街頭巷尾,仍舊可以看到很多熟悉的建築和事物,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們比自己記憶中年輕,人也是。

  「婆……大嬸兒,我要兩份豆腐花,打包。」雲不意在街口的小吃攤前停步,印象裡頭發花白的婆婆,現在還是笑容爽直的中年婦女,「少放糖。」

  「誒,好!」女人在圍裙上擦擦手,熟練地盛出兩碗豆腐花,順嘴問道:「我們這兒也有咸辣口的,客人要不要嘗嘗?」

  聽到這熟悉的話語,雲不意忍俊不禁,正想婉拒,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道懶懶散散的聲線:「劉嬸,你又在推薦你那不正宗的北方風味咸苦豆腐花了?」

  雲不意一怔,回頭看向身後,只見一人慢悠悠走來,張傘抬眼,面容清俊冷秀,氣質疏懶淡漠,薄紅的唇微抿,用極好聽的聲音說著不中聽的話。

  不知為何,雲不意倏然湧上一股無奈、煩悶與欣喜交織的情緒。

  他認不出少年時期的父親和師父,對於這個人卻是記憶猶新,自信無論他是垂髫小兒亦或七老八十,自己都能認出來。

  沒辦法,誰叫他真是很討人厭呢?

  你說對吧,冷天道,舅舅。

  雲不意出神間,冷天道已經走到近前,劉嬸拿勺子指著他,好氣又好笑:「就你小子長了嘴一天天的拆我台!今兒要吃什麼?甭管什麼,我都給你做成咸苦口的!」

  冷天道一笑:「那就給我來一份甜口豆腐花,多放點糖。您若是能做得又苦又甜,我就當花錢買一次新奇體驗了。」

  雲不意往旁邊挪了挪,接過打包好的豆腐花,眼神從冷天道一塵不染的衣擺上輕輕掃過,如同所有萍水相逢的過路人那般轉身離開。

  雨勢漸小,石板地凹陷處積起一灘一灘的水窪。雲不意踮腳跨過一處,正朝對面的草藥鋪走去,冷不丁有道人影從旁邊的窄巷躥出來,恰好撞在他身上。

  「哎呀!」

  雲不意一個踉蹌踩進水坑,污水濺了滿褲腿,撞他的人倒是驚叫出聲,跟被隔空掌打中似的連退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雲不意見狀挑了挑眉,咋的,這人要碰瓷啊?

  跌倒的是個中年男人,還是他熟人,前不久找琦姨看腿,從他那兒拿了一張止疼藥方的那位。

  男人摔懵了,揉著後腰支著腿起身,看見雲不意眼睛登時一亮,上來就抓他的手。

  「小先生是您啊!真趕巧了,我正要去找您呢!」

  「找我做什麼?」雲不意把傘倚在肩頭,看他腿有些僵,起身動作不自然,便伸手攙了一把,「看病?」

  「是啊!不過不是給我看,是給我……」男人突兀地頓了頓,旋即補充道:「給我家那位遠方表妹的閨女看。她不知生了什麼病,現在起不來床也吃不下東西,您跟我回家看看吧!」

  雲不意抬傘看了看天色,雨雖不大,卻沒有停的跡象。再看看男人,他腿有宿疾,也不好叫他和他妻子冒雨將病人送到琦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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