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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封那一日，嘉安關的將軍府烏泱泱擠滿了將士們。
成王代替當今聖上，封賞眾人。
我跪在人群中，低著頭，甚不起眼。
成王走到我的面前，我本以為不過是如前邊的同僚一般，領了賞，再勉勵兩句罷了。
然而陸亦衍卻輕輕拍了我的肩膀，淡聲道，“此戰有功，常將軍辛苦。”
我有些愕然。
我在陸亦衍軍中充當幕僚，從來只與他的親信和藏器衛打交道。我甚少拋頭露面，他們既不知我的身份，便一直以“公子”相稱。這是他頭一次在眾人面前喚我。
仿佛昭示了，他不會再強求我，隱姓埋名。自然也會承擔起，由此所可能會產生的後果。
我抬頭，與他視線相觸。他居高臨下看著我，眼神中並未有什麼異樣，就如同是對下屬一般，點了點頭，走向下一位了。
我卻不自主地追隨他的身影，直到意識到不妥，重又低下頭，心中隱然有些愧疚。
從來都是這樣，他再不情願，終究還是會遂了我的心意。
藏器衛的同僚們說要為我慶功，就在城內找了家小酒館，約我喝酒。
當日去支援左翼是我的主意，如今僥倖活下來，又得了賞賜，便說好了由我做東，好好慶賀一番。
都是粗豪漢子們，喝酒爽快，配著大塊的牛肉，很快便上了頭。老紀拍著我的肩膀，醉眼惺忪，“公子，我想問你個事。”
一旁有人推開了老紀的手，笑道，“還叫公子呢？該叫將軍了。”
“是是是，將軍，我想問個事。”老紀給我倒上了酒，眼巴巴看著我。
“你說。”我仰頭將酒一口飲盡。
“那個，將軍，你定親沒有啊？”老紀嘿嘿笑了笑。
我一愣，搖了搖頭。
“你閨女不是才出生，怎麼，這麼早就看上將軍了？”有人拍著老紀肩膀，大聲開著玩笑。
老紀不以為然，往我跟前湊近了些，笑著說，“將軍，別聽他們胡說，我家妹子今年十五，長得可好看。”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話可信度不高，又用力摸了摸臉，解釋道，“我妹子是我們村出了名的美人！她長得像我娘，我長得像爹。我倆一點都不像！”
眾人哄堂大笑。
連老紀自己都笑了，“我老紀用這顆戰場上撿回來的腦袋發誓，你要是見到我妹子，一定會喜歡！”
深更半夜的，其實大伙兒喝得都有些多了，就在旁邊起鬨，“將軍，憑白撿個媳婦兒，不要白不要！”
我重又將酒倒滿了，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搖頭道，“老紀，多謝你看得起我。不過像我這樣的，每日在刀尖上舔血，提著腦袋過日子，還是別禍害你家好好的女孩子了。”
老紀頓時臊眉耷眼地垂了頭，又有些不甘心道，“將軍，俺妹子真的可標緻了，脾氣又好——”
我實在有些難以拒絕，就只好苦口婆心道，“匈奴不滅，何以家為？老紀，你看連殿下都沒有成家，我是他的親衛，怎麼能搶在殿下前頭？”
話音未落，有清越的談笑聲從小酒樓的二樓傳下來，“白斂，原來還有人這麼關心本王的婚事啊。”
我一抬頭，陸亦衍和白斂站在二樓的扶欄後，居高臨下看著我們。
因為是在外頭，新晉的成王也只是一身素袍，如同尋常人一般，手中握了酒杯，倒是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將我們隨意聊的話聽去了多少。
底下自然是一陣兵荒馬亂，大家連忙站起來，面面相覷，七手八腳開始行禮讓座。
陸亦衍微微擺了手，示意我們不必多禮，下樓往大家中間一坐，笑道，“沒有掃了大家的興致吧？”
自然沒人敢說一個“是”，卻也沒人敢先開口，原本熱鬧的場景便冷落下來。
我便解釋道，“本該邀請殿下與統領，只是這個地方不夠雅致，怕殿下會嫌棄——”
我話都沒說換，陸亦衍舉著酒杯，似笑非笑看著我，“你的意思，日後會選個雅致的地方，再請我喝酒？”
我有些心虛，但當此場景，也只好硬著頭皮道，“是。”
陸亦衍一笑，仰頭將酒都喝了，“那本王等著。”
老紀他們便一擁而上，挨個去敬酒了。我悄悄拿了碗，走到白斂身旁道，“統領，我是來向你賠罪的。”
這一次幾乎人人有封賞，只有白斂，不僅在戰場上被訓斥責罰，連戰功也一併抹去了。我心中不免愧疚，便自飲了一杯。
白斂按住我的酒碗，“何出此言？”
“要不是我一意孤行，你也不會被我連累。”我舉著酒碗，其實已經有些暈暈乎乎的，但強撐著將話說完，“又連累你被殿下責罰，我就先干為敬了。”
我不等他的回應，便一仰頭，將滿滿一碗酒都喝了，只覺得臉頰滾燙，盯著白斂，小聲，“你沒有生我的氣吧？”
白斂微笑著搖搖頭，以眼神示意我，輕聲道，“夠了。再喝下去，可真有人會生氣了。”
我順著的他的眼光，看到陸亦衍在人群的包圍中，視線卻望向我，帶著審視，異常的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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