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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舒意瞧他要哭,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
這幾天他遞出去的紙巾有三十幾包。
大家都在哭。
替商靳沉的遭遇哭得稀里嘩啦。
唯獨他沒有哭。
徐舒意覺得大家看到他毫無反應的表情,一定會覺得他是個怪胎,再不然,就是冷血無情、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可並不是這樣的。
徐舒意心說,我是有淚腺的,我也被商靳沉弄哭過。
可是。
每當這樣一個生死大關擺在面前。
他為什麼不哭呢?
徐舒意的心頭每天都在淤堵,棉絮狀的苦楚,也或者是畸形的疼痛,把他的喉嚨堵塞得嚴嚴實實的。
他快呼吸不上氣了,心口也被長期的缺氧感弄得瀕臨於爆裂的邊沿。
我是一個人,不是毫無感情的機器。
我只是不會哭而已。
尚子漠的經紀公司很快便叫他必須回去,為了這點,他差點動了退出娛樂圈的念頭。
他的親弟弟還半生半死地躺在病床上,事業什麼的都去見鬼吧!
徐舒意適度勸他不要太自責。
商靳沉的總體情況還是趨於好轉的。
只是隨著商三越來越清醒,陰鬱的情緒能很明顯地在病房中蔓延。
有時候,徐舒意都不敢進去直面他。
他就那樣躺著,一動不動,沒有了意氣風發,宛如隨時會絕食而亡的獅王,失去了沖展雄風的動力似的。
徐舒意有點擔心他的精神狀態。
商凌雲也同樣恐懼著兒子的頹喪。
畢竟商靳沉在眾人極致的呵護之下,宛若天之驕子,從頭到尾揮舞著命運的寶劍,主宰著紅塵滾滾中的一切。
接著,他便誰都不想看見了。
正當徐舒意以為他要自暴自棄的時候。
商靳沉跟特護小張說,請徐舒意進來說話。
徐舒意對他的傳喚深感陌生,對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來商三少爺,在短短沉寂如死的幾天內,第一個想起來召喚的人,居然是自己。
徐舒意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幸消息的準備。
商靳沉還是躺在病床上,根本不能亂動,斷裂的骨頭比上身的幾條刀口更加撕心裂肺,折磨得他有時會想。
不如疼死算了。
徐舒意站在他的面前,安靜地看著商三的眼珠子撥雲見日,一層溟濛不清的晦暗從他的眼眸中一點點消匿。
商靳沉虛弱地說,「徐舒意,你的血好溫暖。」
徐舒意並不打算給他這個冷笑話以回應,仍舊按照習慣淡道,「給你輸血的人還有你的好幾個屬下,我記得一個叫趙棟的也獻血了。」
商靳沉枯槁的面孔,露出一絲絲明顯的嫌棄。
徐舒意卻在十天來第一次露出微笑,心底的淤堵仿佛被什麼疏通了一點似的。
不愧是商靳沉。
不愧是你。
醒著,睡著,活著,活著,或者在垂死邊緣。
都會令人討厭。
一個人無論做任何事,都會被人討厭,也是極有本事的。
徐舒意暗自摸摸鬢角的髮絲,有點長,他都好久沒有認真專注過自己的儀表儀容了。
商靳沉不明所以,可能是思維有點遲鈍,不知在夢中或是現實。
總之一切都被放到最緩慢的速度。
商靳沉虛弱地,緩慢地,帶著一點鏗鏘感,認真的光芒重新返回他的雙眸。
他說,「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第28章
商靳沉說, 「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徐舒意背光而立,穿著白大褂的身形, 被投射進來的陽光融化了周身線條,氣質冷淡如蘭, 自帶高光效果。
商靳沉的斷腿似乎沒那麼鑽心得疼了。
不過徐舒意可有話說, 只是作為一名醫生應該講給每位患者聽的前言。
「我會盡力,但無法做出一定能治好你的保證, 全世界的醫生都不會說自己能百分之一百救好人,尤其後期的康復需要你積極配合,如果做不到的話,我的建議是轉院或者出國。」
商靳沉以為自己是疼迷糊了,若不然便是車禍後遺症仍舊很嚴重。
不是, 我的意思是......
徐舒意當即要結束談話內容,他的工作很忙, 等待他的病人也很多,沒工夫浪費,輕道,「同意嗎?同意的話我就走了。」
不是!
商靳沉的眩暈感十分強烈,人是動彈不得的,眼睜睜看著徐舒意轉身離去,留給他一個白到發光的神仙背影。
真冷淡。
商靳沉自嘲笑笑,其實他臉上還碰青著好幾塊皮膚,像他這樣對衣食住行都分外挑剔的人,對容貌更是在意。
現在的他簡直太糟糕了, 眉骨腫得像顆染色的核桃,不適合做任何深思熟慮的深沉表情。
徐舒意走到骨科一區, 恰好遇見端著茶杯的黃忠虎,兩人見面匆忙打個照面。
黃忠虎還是行色從容的徐醫生叫住,倒退兩步微撐腰瞧他。
徐舒意露出笑道,「不好意思,黃哥你的養生湯要稍微等一等。」
黃忠虎:「我喊你只為了喝養生湯啊?你這小帥哥心思太容易沉重了,我是問你手術的事情。」
「就高幹病房住的那位,據說是諾達地產的那個老總,聽說是你家的親戚,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有靠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