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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檢查結果的時候,是曲悠和季鴻一起去的,醫生說已經非常明顯了,是肝癌晚期,聽到這個結果,曲悠臉一下子刷白了,要站起來的時候,因為腳下無力差一點摔倒,季鴻在他身邊才穩穩地扶住了他。

  醫生建議讓曲媽媽再做檢查,或者送去其他醫院再做確診也行,而且,要立即住院,不然病人的壽命會更短。

  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曲悠幾乎走不動路,他整個人因為這個噩耗而虛脫了力氣,好像這個世界都一下子暗下來了一樣,他看著所有東西都不真實。

  他腦子裡開始想很多東西,從自己記事起的關於母親的事qíng,以前母親還好的時候,母親總是在身邊的時候,曲悠從來沒有專門花時間去想過母親,母親對他的那些好他也沒有特別去想過,去特別注意感受過,母親對他的愛、關心、照顧、養育的恩qíng……,在以前,他從沒有專門去想,因為覺得母親永遠都會在身邊,而不會去想。

  現在突然得知母親得了不治之症,那些所有關於母親的事qíng才一下子洶湧而來,讓他明白,他的母親是多麼好的母親,也許,他的母親才是這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他想到自己小學時候晚上突然發燒,寒冬臘月,她背著自己往醫院裡跑,他到現在似乎還能夠感受到母親因為跑動而帶來的顛簸,母親因為著急而滿頭大汗讓他感受到的熱度,還有寒風割在臉上帶來的疼痛;他想到初中時候自己成績考好了,母親做了一大桌子菜來犒勞他;他想到要讀高中時,他的母親想要他進一個比較好的班級,提著家裡養的jī和別的禮品硬是拉著他去找他後來的班主任,那時候他心裡其實覺得很丟臉,現在想到這個,卻無法遏制地淚流滿面;他想到高中時候有段時間縣裡有人被殺了,他母親擔心他路上遇到危險,當他上晚自習出來看到母親躬著身子在教室門外等他接他回家;他想到父親去世時,他的母親請求那些來要錢的人時討好而哀求的臉,母親要他好好考試時苦口婆心的樣子……

  母親的每一個面目都還是那麼清楚而鮮活地在他的腦海里,那些全是母親對他的期望和愛啊,如果母愛能夠用什麼東西來衡量的話,曲悠想,那麼,該是比他心中所有世界宇宙還要寬廣還要厚重還要qiáng大的一種存在。

  曲悠不敢去告訴他母親她的病qíng,也不能去告訴她。

  坐在車上,他一直默默地流著眼淚,除了母親,別的什麼也無法做想。

  季鴻想安慰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停在停車場裡,季鴻坐在那裡,陪著默默流著眼淚的曲悠,一直到曲悠回過神來,他才扯了紙巾仔細地給曲悠擦眼淚。

  曲悠看了看季鴻,完全哽咽了,發不出聲音來。

  季鴻給他擦好了臉,才說道,“我們先讓肖阿姨到另一家醫院檢查試試吧,如果真是的話,就趕緊安排住院。”

  曲悠含淚的雙眼望著季鴻,季鴻的溫柔和qiáng大這時候才給他最qiáng的安全感,他撲進季鴻懷裡,臉埋在他的胸膛,眼淚又開始往外涌。

  面對這種疾病,季鴻也是無能為力的,他將曲悠摟住,有種無力地頹喪感覺。

  讓曲媽媽再到另一家醫院去檢查的時候,曲媽媽便已經若有所感了,人們對於自己的身體,總是會有一種別人無法感覺的認知。

  曲媽媽雖然想到了自己的病qíng,但是她也沒有說出來。只是看到曲悠總是小心翼翼地待她,把一切空閒的時間都待在她的身邊,她心裡就很難過,而且更加確定自己恐怕是得了絕症。

  第二次的檢查結果出來還是和第一次一樣,季鴻就建議曲悠應該打電話給他姐姐,必須把這事讓她知道。

  曲悠也是這樣想的,給曲賦打了電話說了這事,曲悠說到曲媽媽是肝癌晚期時已經完全哽咽了,眼淚又往下掉。

  曲賦聽後也完全愣住了,好半天沒有出聲,之後才道,“那要趕緊讓媽住院治療啊!”

  曲悠道,“我還沒有給媽說,怕給她說後病qíng更加惡化,但是,不給她說,怎麼住院呢。季鴻哥給聯繫了腫瘤醫院裡專門治療肝癌的醫生,讓媽住院,她馬上就能夠明白過來。”

  曲賦道,“這樣瞞著能瞞多久,總是要給媽說的。還是要給媽說,然後趕緊治才行啊。”

  曲賦心xing從來比曲悠堅定,而且能夠拿主意一些。

  曲悠道,“那等你過來了,然後給媽說吧!我看到媽,我說不出口。”說到這裡,曲悠又哽咽了起來,曲賦知道她這個悶葫蘆弟弟肯定是又在哭了。

  曲賦是頓了一下才道,“我是會馬上趕過去,不過,還是先讓媽住院。我這裡有些事qíng,而且,家裡又沒錢,我還得先弄些錢才行啊。”

  曲悠趕緊道,“姐,季鴻哥說他可以先給墊著錢。你還是趕緊過來吧!你上班不能趕緊請假麼?”

  曲賦道,“季鴻?他再怎麼也是個外人,怎麼能夠讓他墊錢,再說,癌症難道是花一點錢就行的病嗎?曲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腦子還這麼不靈光!”

  曲悠反駁道,“那你能在哪裡去找錢來,你總是向姐夫拿,他也沒這麼多錢啊!”

  曲賦道,“你管這麼寬!我是老大,總歸我比你辦法多點。”

  曲賦說著說著口氣就變得非常差,曲悠被她說得一愣,最後只又問了一遍曲賦什麼時候能夠過來。

  曲賦語焉不詳地答了,又要曲悠趕緊和媽說好,先找些錢送她去住院,然後她會帶錢過來的。

  曲悠因為姐姐的霸道也沒有辦法,和季鴻說了這事,季鴻對曲賦的這種表現很無奈和氣憤。

  曲媽媽的病,要季鴻去說,肯定不大好,但曲悠又總是說不出口,而且季鴻心疼曲悠,又不想看他總是傷心為難,就希望曲賦這做女兒的,平時怎麼也會和母親的話多些,她能夠更好勸說曲媽媽一些,但是現在曲賦卻連要過來的時間都不定。

  季鴻簡直覺得這讓人心寒,不過,還是只能安慰曲悠,說先把曲媽媽送去住院,然後讓醫生給開一個假的檢查單,說是肝癌早期,只要曲媽媽堅持治療,就能夠保證治癒。

  不想看曲悠為難,最後還是季鴻拿著這個假的化驗單去給曲媽媽說了病qíng,然後安排她進了這裡最大最好的腫瘤醫院裡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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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第五十四章 真正的痛苦 ...

  第五十四章

  在曲悠後來的記憶里,這一段日子才是他認為的一生中最痛苦最難熬的日子。

  人們時常會遇到一個問題,別人問你,你所遇到的最困難的事qíng是什麼,你是怎麼解決的。

  曲悠當初進雜誌社的時候,進學生會的時候,面試里都有這個問題。

  曲悠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他後來關於此的記憶很模糊,不大記得清。

  但是之後再遇到這個問題,他才明白,人生中會遇到的最困難的事qíng是什麼。

  所有,一切能夠通過人的努力能夠去做到去改變的事qíng,都不是困難的,因為,你畢竟還能夠拿這事有些辦法。他知道還有希望,只要你去做,事qíng總能夠辦到。

  最困難的事qíng,是你知道你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改變的事qíng。

  即使痛苦,對自己發誓,你一定能夠如何如何,但是,你卻明明白白地知道,結果擺在那裡,沒有人能夠改變。

  這種人力無法改變的生命的消逝,才是人生最大的困難與苦難之所在。

  我們痛苦,卻拿它沒有一點辦法。

  雖然他們騙曲媽媽,她只是肝癌早期,只要好好治療,就一定能夠康復,但是,人們在接近死亡時,是能夠有所感覺的,曲媽媽的心裡似乎早已經識破了他們的這個謊言,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曲悠每天只去上必要的課程,其他的時間全都待在曲媽媽的病房裡,早晨和傍晚,太陽溫和的時候,他就陪她一起到外面的糙地上去散步。

  曲悠見過她媽媽犯疼的時候,她突然說她想去廁所,曲悠扶她過去,但是,還在半途,曲悠就見她臉色突然慘白,額頭上起著冷汗,她不讓曲悠發現地想要隱瞞,但是疼痛卻讓她無法遏止地弓起了身,她緊緊抓著自己的病人服袖子,死死地咬著牙齒,她不僅痛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而且其實已經一步也挪不動了。

  曲悠看到母親忍受如此大的疼痛,卻要隱忍著不讓他發現,他的心像是在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他在心裡一遍遍地說,為什麼他不能代替他母親得病,為什麼他不能代替他母親疼痛,為什麼他如此不孝,為什麼他不能代替她承受這些。

  曲媽媽因為病痛的折磨,一個月不到,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即使曲悠,也能夠輕易地將她抱回病chuáng上去。

  曲悠聽到她母親的痛吟,他大聲叫著醫生,叫著護士,他就像是個天要塌下來時卻沒有辦法支撐住的人,他驚慌,恐懼,大叫著,卻沒有任何辦法。

  醫生和護士們倒是訓練有素的,他們過來制止住曲媽媽,要問曲悠的意見才能用一種止痛劑,甚至有人呵斥曲悠太大驚小怪,讓他不要吵鬧。

  腫瘤醫院裡,病人們都在受著痛,很多人不是因為腫瘤而病死的,而是痛死的。

  這些醫生早就見怪不怪了,大家總是見到人不斷地離去,見到人痛苦地呻吟,見到有人家裡為了醫治病人傾家dàng產,但是卻依然留不住那脆弱的帶著親們人的愛的生命……,要是他們不能忍受住這種離別和痛苦,不變得麻木,如何能夠堅持住。

  曲悠每一天都活在痛苦裡,他的母親粗糙的手緊緊地抓住他,她明明受著病痛的折磨,卻依然叨叨絮絮每一句都離不開關心曲悠,她說,你不要總是來看我,你就留在學校里好好學習;她說,你看你最近都瘦成這副模樣了,怎麼不好好吃飯呢;她說,我們家還背著債呢,又花錢來給我治病,到時候你工作時得背多少債啊,還有女孩子願意跟著你嗎;她叫曲悠的小名,悠悠,咱不治了吧,在哪裡躺著不是躺呢,gān嘛在醫院裡來花這個錢……

  曲悠只能大睜著眼睛,不讓眼裡的淚水湧出來,他死也不讓母親出院,他知道醫生說她是治不好的,但是,他不能忍受她受痛的時候,沒有醫生來給她打一針讓她好受些。

  季鴻這一段時間忙公司,忙跑醫院,他就真的像是曲媽媽的親兒子一樣地每天來看她,陪她說話。

  曲媽媽其實因此心裡很難受,她雖然多數時候都在做著伺候別人的工作,但是她心裡到底有多驕傲和固執,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其實無法接受別人的這種恩qíng,因為她覺得自己還不了,又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來背負。

  曲賦是在曲媽媽住院了半個月之後才來D城,她是坐火車來的,沒坐飛機,因為她已經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

  曲悠接到姐姐的時候,簡直難以置信,因為他一直不知道他姐姐已經懷孕了。

  在曲悠驚訝的目光下,曲賦也覺得很難堪,道,“本來是想等孩子生下來再告訴你和媽。”

  曲悠看了一眼曲賦身邊的男人,是個高個子的帥哥,他不追星也不關注娛樂圈,不知道他是個微有名氣的小明星,但他很早前聽姐姐說過,她男朋友是個公眾人物,兩人談戀愛也是偷偷摸摸的。

  曲悠拉了姐姐到一邊,他從來沒有用過如此嚴厲和帶著怒氣的語氣和姐姐說話,他質問道,“你和姐夫還沒有結婚吧,你這樣子去讓媽看到了,她不被氣得病得更厲害麼?”

  曲賦不自在地說道,“前幾天補辦了結婚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qíng,永昊他是做這一行的,結婚了對他事業不利。我也是和他說了很多道理,這才辦了結婚證。我會和媽好好說的。”

  曲悠其實並不喜歡他的這個姐夫,他和他姐姐jiāo往的時間似乎並不短,但曲悠從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聯繫和jiāo道。對方似乎也是把曲賦當成一個和她背後的家庭以及成長背景隔絕開的存在而喜歡和在一起的。

  曲悠不喜歡他,而且,也認為曲賦不應該和他有長遠的jiāo往,以至於曲悠一點也不贊成他姐姐用他姐夫的錢。

  認為有這種金錢上的問題後,以後想要分開,他姐姐都不能拿到主導權。

  雖然曲悠心裡很不贊成而且不看好他姐姐的這段愛qíng,但是,他卻也沒有辦法,誰讓他姐姐喜歡呢。

  當然,他也知道要是讓他姐姐知道自己和季鴻是戀人關係,他姐姐估計更加不贊成,而且還會生氣地把他教訓一頓,遑論讓母親知道了。

  曲悠只和他的姐夫說了很簡單的兩句問侯的話,季鴻倒和曲悠的姐夫殷永昊多一些話說。

  曲賦以前其實是略微帶點豐滿的女人,但是現在因為懷孕,除了肚子大了外,別的地方都瘦了,看在曲悠眼裡,他覺得說不出的怪異,似乎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他的姐姐了一樣。

  他姐姐和姐夫在醫院旁邊的賓館定了房間,曲悠去說要帶他姐姐去看母親的時候,因為房門沒有關嚴實,他直接就聽到了裡面他姐姐和姐夫在吵架,他姐夫似乎不樂意去見他母親,但是他姐姐說他必須去,兩人因此而吵了起來。

  曲悠心想他姐姐耽誤這麼久才來D城,一定與他姐夫有關。

  他對他姐夫越發失望起來,他沒有進房間去,而是狠狠地敲了房門,這樣裡面爭吵的人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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