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小銀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後堅定地點了頭，“大哥，我明白了。”
紅焱看小銀果真是很好勸說的，就對他打發道，“你先回去吧，我會讓你嫂子給你烤ròu吃的。但他現在累了，他要休息，我們不要打攪他了，好嗎？”
小銀覺得自己肩負了責任，所以就順從地游回去了。
紅焱又回到書房裡，發現何夕並沒有睡，他躺在那裡，黑幽幽的眼睛看著穹頂，紅焱走過去，柔聲問道，“為什麼不睡？是難受嗎？我給你揉揉骨頭吧。”
骨頭能夠怎麼揉？何夕心想自己說骨頭要散了，可沒說需要揉骨頭。
他把臉轉到了一邊去，“不需要。”
紅焱看他jīng神懨懨的模樣，思索了一會兒，他突然變回了人魚之身，然後把尾巴掃到何夕面前去，道，“你可以摸我的尾巴。”
何夕愣愣地抬起頭來，看了看紅焱的火紅的好似紅水晶點綴而成的漂亮的有力的魚尾，他似乎是果真起了點興致，從皮糙里微微撐起了身子，然後伸手摸了摸，紅焱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何夕順著鱗片摸的時候覺得光滑而有層次，涼涼滑滑的很舒服，他想要逆著摸的時候，紅焱就把尾巴擺開了，道，“你的手軟，不要劃傷了。”
何夕看著那像是花瓣一般散開的尾鰭，覺得非常漂亮，便期待地看著紅焱，對他的尾巴招了招手，“我摸摸那個就好。”
紅焱於是只好又把尾巴送過去，何夕的手在尾鰭上摸了兩把，發現一點也不像看到的那麼柔軟，摸在手裡很有硬度和骨感，有點滑，邊緣好像還有細微的倒刺，他再想仔細看，紅焱就抓住了他的手拿到唇邊親了親，把尾巴卻是擺開遠離了何夕。
何夕看著紅焱，手又摸了摸他的耳鰭，也並不是特別柔軟的樣子，好像還是兇器的感覺，他便只好把手拿開了，痴痴望了紅焱一會兒，低聲問了一句，“你有多少歲了？”
51、第二十一章 我的一生你的一瞬
一隻還是小孩子的人魚，不僅長相而且心智都非常稚嫩，但是，他居然已經有一百多歲了，再看紅焱，他是那小人魚的大哥，定然只會比他大，不會比他小。
想到這些，何夕就有種深深的茫然和無措感。
他以前從沒有想過，自己並不是和紅焱在一條時間線上，他以為紅焱最多二十四五，或者比二十四五歲還要小，但是，沒想到，沒想到他的弟弟都已經一百多歲了。
何夕第一次對他和紅焱之間的相處感到了迷惘，他想，在自己出身之前，紅焱便已經是以現在的模樣存在了，在自己死後，他估計也還是這樣。
自己在他的面前是多麼渺小啊，自己是個普通的人，而他就像是天上的月神一樣，無論自己經過多少滄桑變化，而他卻一直都不會改變。
他又想到莊子《逍遙遊》裡面的話，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chūn秋，而，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chūn，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chūn，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何夕想，自己就是那個該悲哀的人了。
紅焱能夠感受到何夕的悲傷，但是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而悲傷，他怕自己身上鋒利的鱗片和魚鰭會讓何夕受傷，所以便又變回了人形，衣袍也順勢穿了上去，他握著何夕的手，回答他，“我有五百多歲了，具體多少，我也不大記得，只能去問記錄官，他那裡有每個族人的年齡記錄。”
何夕望著他，像是嘆息一般地嘆了一聲，“你們的壽命都這樣長嗎？”
紅焱看何夕似乎是在失落，於是將他連帶著裹著他的披風一起抱在了懷裡，低頭看著他的眼睛，道，“也不是，要根據靈力而定，王族的壽命一般比較長。”
何夕幾乎要哭出來了，將臉埋進了紅焱的懷裡，“恐怕我的一輩子在你的眼裡也不過是一瞬了，我到時候死了，你會記住我多久呢？”
何夕的話讓紅焱當場了愣了愣，他這段時間一直沉浸在和何夕的美好愛qíng里，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何夕是人類，他對人類並不是一無所知，他幾乎是看著何夕從一個小小的孩童長大成了現在的模樣，而何夕老去的事qíng，他沒有想過，也沒法去想，但是，其實不需要他想，他也知道，人類的壽命最多八九十年吧。
他擁抱著何夕，身體僵了僵，然後低頭在何夕的耳邊親了親，他說不出話來，他能夠怎麼回答何夕的那個問題，無論怎麼回答，都是難過。
何夕靠著他沒有動，房間裡被沉默填充，這種沉默更讓何夕哀傷，紅焱擁抱著他的身體也讓他哀傷。
想著和自己相愛的人並不是和自己一起變老，自己以後老得滿臉皺紋，牙齒掉光，不忍目睹，但他依然是現在的俊美模樣，他再和別的年輕漂亮的人在一起，何夕就覺得自己大腦發暈。
為什麼在最熱戀的時候，他要來考慮這個問題。
何夕心痛莫名，最後實在無法作想了，就抬起頭來，對輕輕拍撫著他的背的紅焱說道，“紅焱，我們做個約定吧。”
紅焱眼裡也滿是憂傷，想到何夕在短短的幾十年後就要死去，他同樣覺得茫然，何夕說做約定，他就應了，“你說吧。你說的，我都答應你。”
何夕於是qiáng作歡顏地笑了笑，拉著紅焱的手到自己的唇邊親了一下，道，“我現在已經二十多歲了，到四十多歲的時候，你就送我回人間界好不好。我想回人間界安享晚年，那樣對我來說會更好。”
紅焱為他的這個要求驚住了，臉上神色變了變，他艱難地開口道，“為什麼？”
何夕攀著他的肩膀，笑著在紅焱的唇上親了親，道，“能有什麼為什麼。人類到四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老了，我不想要你看到我老去的模樣，我希望我在你心裡永遠是好看的，你以後記得的我的模樣也是我好看的時候的模樣。而且，在人間界安享晚年也更適合我，因為那裡的人和我一樣，大家都是在那時候老去，然後死去，我會覺得安心，不會自慚形穢，我……”
紅焱不等他說完，就低頭吻住了他的嘴，他不想聽他再說了。
何夕想要避開，但是紅焱卻托著他的後腦勺不讓他避，就一直堵著他的嘴親他。
何夕好不容易才把他推開一點，紅著臉朝他生氣地道，“為什麼不讓我說清楚呢。你還沒有答應我的要求，你說你會答應的。”
紅焱看著他帶著紅暈的臉頰，想到他剛才說的話，不由很是心痛難忍，“我……我不能答應你。”
何夕咬著下唇看著他，“為什麼不答應。或者我寧願你現在就把我送回去。”
紅焱的手指一寸寸地撫摸著他的臉頰，眼睛深深地看著他，“可是你已經是我的了，你是屬於我的。我不會把你送回去。”
何夕簡直要哭出來，眼睛裡盈上了水意，淚眼汪汪地把紅焱望著，“那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把自己最醜陋的樣子給你看嗎？讓我死的時候也不能安心嗎？”
紅焱親吻何夕的眼角，眸光於憂傷里又帶上了莫測的深沉，“你不醜，你很好，我不會讓你死。”
何夕握著拳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著要是以後紅焱對他的印象就是他老得要死時候的樣子，他這時候就自慚形穢到無地自容，於是趕緊把臉埋進了他的肩頸窩裡，心想真到那個時候了，他或者願意自己先死了，或者一定要遠走他鄉。
他想起漢武帝的那個李夫人，並且突然理解了她，為什麼寧願不讓愛著的人在臨死前來看自己，何夕想，要是自己，寧願現在死在最好的時候上了，也不願意讓紅焱看著自己老死。
紅焱知道何夕難過，但是他說不出什麼安慰人的話，於是只是道，“我不會讓你死。”
但是這句話，何夕聽過則過了，並不會往心裡去。
紅焱計劃著等下一個商隊到這邊境之泉來的時候，他就可以把何夕混入商隊之中讓他離開了，自己也可以以出門去考察的名義隨商隊離開，他早就到了可以自行行動並且受父親重視和讓族人放心的年齡階段了，他隨商隊離開族裡一段時間是完全可行的。
只是，何夕會很快死去的傷心讓他不得不又去考慮了其他事qíng。
何夕想到自己的生命對於紅焱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雖然最開始的確是傷心得一塌糊塗，簡直有輕生的念頭，但是睡了一覺之後，他又樂觀了一些，覺得既然和紅焱在一起的時光這麼有限，那麼，更該把現在正青chūn的日子過好才行。
他像個守在家裡的盼著丈夫回來的小媳婦，每天高高興興地迎接紅焱回來，然後他還照著食譜手冊利用有限的材料做菜，並且希望能夠得到紅焱的賞識。
小銀這個嘴饞的小鬼，開始有空就往這裡跑，因為何夕會做烤ròu給他吃。
當然，只有他哥也同時在的時候，他才能夠進屋，看著何夕把他的烤ròu做好，然後眼巴巴望著他靈力qiáng大的大哥來一個冰凍術讓ròu瞬間變冷，他就歡歡喜喜地拿著ròu開始啃起來。
何夕從單純可愛的小銀身上也得到了樂趣，有時候還留小銀和他說話，小銀對他的人類身份很是好奇，但是因為他大哥jiāo代過他人類的脆弱，所以他只敢遠觀不敢稍微碰何夕一下。
雖然不敢碰一下何夕，但他卻可以向何夕打探很多人間界的事qíng，其實他也從別的到過人間界的同族那裡知道過不少人間界的事，但是，那些都過時了，還是聽何夕這個本身就是人類身份的人類講人間界的事最好不過。
於是這天紅焱再回書房去的時候，進去就聽到何夕哈哈笑的聲音，而且聽到何夕在說，“他肯定是觸電了，觸電後會全身發麻，所以，你以後去人間界遇到電視機千萬要小心。”
小銀對他大哥的敬仰之qíng是不容易被撼動的，所以他只是驚疑地望著何夕，問道，“那電視機真厲害啊，連大哥都受傷了。”
於是紅焱知道何夕在講自己出糗的事qíng，他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為qíng，畢竟人間界的太多事物都不能以常理來判斷了。
只是看何夕那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他便又心癢心熱起來了，因為何夕上次說骨頭要散了之後，他沒敢再找他求歡，以至於忍了這麼長時間了。
52、第二十二章 離開的消息
紅焱只希望自己的小電燈泡弟弟能夠趕緊回去，但是小銀就是賴在這裡不走。
而何夕很喜歡小銀，先給他講了他哥哥的糗事，之後又捧著他的一本漢語書教小銀認漢字，他發現小銀除了心思單純得一塌糊塗之外，學習能力則非常高，教他的字他是過目不忘的，說的知識他也是一遍則懂，記憶力是好得不行。
當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他實在是太貪吃了，紅焱帶回來的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ròu，他串起來烤著吃，他吃一串，守在邊上眼巴巴望著ròu的小銀則要吃十串不止，吃完了還要望著何夕不放，問，“沒有了嗎？”
何夕只能認為小銀是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所以吃得多，但是看他吃得這麼多，他卻還是個消瘦的模樣，除了尾巴特別有力之外，他的胳膊則是非常細瘦的。
紅焱看小銀在這裡呆得夠久了，而他不離開，他也不好趕他走，於是就當著他的面和何夕說起正事來。
“再過十天左右，會有一隊商隊來我們這裡，到時候，我安排你跟著商隊一起離開吧。”
紅焱這樣對何夕說著，將何夕放亂的書收拾好，卻沒有看著他。
何夕聽到後，愣了一下才轉過頭看他，道，“我離開？那你呢？”
紅焱這才對他笑了一下，道，“我有安排人沿途護送你，我要過兩天再出發去追你，放心吧，不等你走出邊境沼澤我就會追上你。”
何夕這些日子看了不少靈界的書，於是對紅焱所說的邊境沼澤有一定的了解，知道邊境沼澤只是人魚族的一種表述，別的靈族更喜歡把它叫做死亡的泥沼。
它在人魚族現今的聚居地邊境之泉的南邊，是一片非常廣闊的淺水和沼澤地帶，這一片沼澤本來並沒有現在這麼寬闊，傳說是人魚族到邊境之泉居住下來之後，使用術法將沼澤地帶擴大了，用於防止外族入侵，而且也隔絕了外界對他們的了解，每年只有幾次允許商隊進來，而且商隊在沼澤外面就開始受人魚族的監視然後才能夠通過關卡進來，商隊會給人魚族帶來外界的物資以及消息，也把人魚族的一些特產給帶出去，起到jiāo流作用。
何夕是在書上看到的這些知識，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這些知識是否準確。
他望著紅焱，沉默了半響，他覺得自己也許應該聽紅焱的安排不要給他帶來麻煩，但是想到自己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紅焱就讓他不認識的人護送自己讓自己離開，他便覺得忐忑不安，於是最後還是囁嚅道，“不能和你一起嗎？”
紅焱還沒有回答，在旁邊聽到兩人說話的小銀就驚訝地望著紅焱cha嘴了，“大哥，你要離開族裡嗎？”
紅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道，“我已經向父王請示過了，我要離開族裡到外面去遊歷一段時間，一方面可以探查外面的qíng況到底如何了，一方面，也可以為我們以後的復興事業先做些準備。”
小銀聽他這麼說，就馬上表示道，“你也帶上我吧。我從出生還沒有出去過呢，只在書上看到了外面是什麼樣子，我想出去看看。”
紅焱聽弟弟這麼說，心裡其實是很哀傷的，他們人魚一族被驅逐到這麼偏僻惡劣的環境裡生活了這麼長時間，連堂堂王子都沒有見過外面是什麼模樣，這不是很悲哀的事qí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