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紅焱一向知道人類的身體非常脆弱，但是看到何夕這樣，他卻無法接受起這個現實來。
他坐直身體，然後看著窗外遠處的月光沉默了下來，時間過了很長，月光似乎都轉了很大的彎，他才回頭來看何夕，何夕因為病體不支，已經昏睡過去了。
他又摸了摸他的頭髮，注視了他一陣，道，“我先走了，我去想想辦法。”
何夕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味睡著。
紅焱第一次體會到了深刻的哀傷，他轉身出了陽台上的門，回頭再看了何夕一眼，然後離開了，融入了月光。
41、第十一章 誓言
何夕因為頭腦昏昏沉沉，所以把頭一天晚上紅焱來見他的事qíng記得不是非常清楚，第二天，他的病qíng好些了，便捧著一本書看起來，其實也看不進什麼，只是有本書盯著總比望著窗戶要來得好。
瑪麗上樓來說夫人來看他，估計晚上會到。
瑪麗說的時候滿面笑容，歡天喜地的模樣，似乎比何夕還要來得快樂。
何夕挺喜歡瑪麗，認為她是一個心地非常美好的人，其實他並不是那麼高興母親會來看他，因為母親太過嚴肅，會說他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好，但是看到瑪麗那樣高興，他便也qiáng打起jīng神來表現出高興的模樣。
他說道，“既然母親要來，那就做些好菜吧。我過會兒也該洗個澡，換身正式的衣服。”
瑪麗朝他嗔視道，“是夫人要來，她是你的母親，又不是一位別的客人，哪裡需要你洗澡換正式衣服。寶貝兒，你就這樣穿著躺著就好了，你的身體才最要緊。”
何夕輕聲道，“她看到我身體不好，估計會不高興，本來就決定要做手術了，最近身體一直不好，恐怕時間要推遲。”
雖然他話說得輕，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瑪麗還是聽清楚了，就很不贊同地道，“夫人她是關心你，即使不高興，那也不會對你生氣。你不要胡思亂想。”
何夕用書擋住自己的臉，道，“我很怕她不高興。”
瑪麗笑著道，“那你就要好好吃東西，好好養著身體，身體qiáng壯了，夫人也就不會不高興了。”
何夕輕聲應了她，但是沒怎麼往心裡去。
何夕知道父母還是愛他的，但是家裡孩子好幾個，他上面有大哥，下面又有了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都是很優秀且體貼父母的孩子，只有他一個人不爭氣，不免對他的愛就有限了，而且他們總是忙，於是想表達這有限的愛的時間也沒有。
父母與他之間的關係便總顯得很淡。
何夕抬手輕擋住自己的眼睛，心想，他有多久沒有聽過父母的聲音了呢。
他們是不是認為自己死去其實比活著對他們更有好處。
最後，只是一聲嘆息罷了。
總歸是他自己不爭氣，誰也怪不了。
何夫人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她穿著裙裝從車上下來，她的女助理還在車門邊攙扶了她一下。
她年紀不輕了，但是保養得很好，只是因為常年不愛笑所以神qíng顯得很嚴厲，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她是女qiáng人，她忙，還抽時間來看鄉下養病的兒子，已經不容易。
至少她自己認為自己不容易，畢竟丈夫就不願意抽這個時間來，他恐怕是更願意把時間花在qíng婦身上的。
想到這些，她的臉就板得更加嚴肅，讓人覺得她總是在挑剔，而且不高興。
何夕最終沒有換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還是穿著睡衣，腳上穿著拖鞋，站在門口，因為低燒才剛降下去，所以身體很虛，他甚至有點站不穩，於是靠在門邊把自己支撐著。
何夫人走到何夕的面前去，看到自家兒子病蔫蔫的樣子眉頭就皺起來了。
何夕輕聲喚了她一聲，“媽媽，你來了？”
何夫人道，“你就要做手術了，最近怎麼一直在感冒發燒。你到底有沒有好好養身體。”
她說著，已經走了進去，然後在客廳里沙發上坐下來，傭人給她端了紅茶過去，問用晚飯的時間。
她聽了傭人的詢問，就道，“我洗個澡後用飯。”又問從門邊慢慢走過來的二兒子，“夕夕，你吃飯了嗎？”
何夕還沒有回答，站在旁邊的瑪麗就回答她道，“少爺還沒有吃，剛才喝了點湯，吃了藥，就等太太您一起用飯。”
何夕已經走到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接著瑪麗的話說了一句，“很久沒有和媽媽一起吃飯了，想等您一起吃。”
何夫人聽他這麼說，板著的臉鬆了一些，然後說道，“你身體不好，等我做什麼。”
然後又坐到了何夕的身邊，仔細看了他，發現他又瘦了一些，於是臉色又不好看起來，把何夕說了一頓。
何夕不和她辯解，她要說就由著她說，只在她不說的時候，說兩句柔和一些的話。
何夫人是個雷厲風行的xing子，偏偏何夕因為生病從小就xing格溫吞，於是這樣子就不大能入何夫人的眼。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兒子，她還是憐惜他。
一起用過晚飯後，何夫人還到何夕的房間裡去坐著，然後問他上次電視機爆炸的事，關心他有沒有被嚇壞，何夕說自己沒事，然後就又沒有話題可說了。
何夕太沉悶了，何夫人和他也無話可說，看到何夕，她就想到比他小的兩個孩子，都是善解人意的xing格，她和他們說話，總是會覺得輕鬆無比，但是和何夕說話，就會覺得沉悶。
她只好只說正事，她告訴何夕，讓他好好養著身體，手術成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他以後會好好地活著。
要是以前，何夕定然是悶著不說話，但今天他回答了何夫人，“嗯，媽媽，我知道。”
何夫人憐愛地摸了摸何夕的額頭，又傾身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媽媽愛你。”
何夫人這樣溫柔而慈愛地對他，是因為她也知道手術成功的概率實在不大，但是不做手術，何夕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也許，這是和這個孩子在一起的最後一段時間也說不定，她想著，也悲傷起來。
她關心起何夕在看些什麼書的事，何夕指了指書架，“不是沉重的東西。”
何夫人看過去，的確都是一些童話類的和散文類的書，她不贊同何夕看那些沉悶的大部頭，因為她覺得他看那些書，人會變得更悶，對身體不好。
何夫人說她第二天就要走，因為有事qíng要忙，所以她當天晚上陪著何夕到了挺晚的時候，雖然無話可說，但是她坐在那裡看書，陪著兒子，看他入睡。
他們家裡，其實只有何夕長得像她，是個小巧的模樣，其他的孩子都像何先生，高高大大的，即使三女兒，也是高高的模樣，她還在讀書，想去做模特，當然是被家裡反對了，於是只能乖乖地進大學讀商學院。
而這個最像她的二兒子，身體卻這麼差，說不定就要沒了。
她看著他的睡顏，滿是悲傷。
何夕睡了一覺醒來發現母親還在，而且看窗外，似乎月亮已經升起來了，他便對何夫人道，“媽媽，你去休息吧。不用再陪著我，你也要注意身體。”
何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頭髮，“媽媽想再多看看你。一會兒就去休息。”
何夕看著她，心裡也升起了一些感動溫qíng。
何夫人看到何夕之後又閉上眼睡了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因何夕的身體很傷心，完全沒有了剛到的時候那種女qiáng人的qiáng勢和嚴厲，此時只是一個悲傷的母親。
她覺得對不住何夕，但是也沒有辦法，幸好還有其他的孩子，可以安慰她的心。
何夫人離開之後，紅焱才進了何夕的房間，何夕似乎是心有靈犀地感受到了他的到來，於是睜開了眼。
紅焱已經如前一天一樣地坐在了他的chuáng沿上，他看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發現沒有了昨天那麼熱，便問他，“剛才的女人是誰？”
何夕伸手握住紅焱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不放，答道，“是我的母親。你以為是誰？”
紅焱神qíng放鬆了一下，他並沒有想那可能是何夕的伴侶，只是看到那個女人和何夕這麼親密心裡很不舒服。
他沒有回答何夕，而是說道，“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做手術而活下去，你願意試試嗎？”
何夕愣了愣，握著紅焱的手緊了，“什麼辦法？”
紅焱微微蹙著眉，眼神幽深，聲音也比之前低沉，“我們族裡有一種靈晶，叫紅玉晶，可以用來淨化靈氣，也能夠淨化人類的身體使他適應靈界的靈壓，我去查了族裡的資料，以前也有族人將紅玉晶用在人的身上，讓他依靠紅玉晶裡面的靈力而活下去了。我看資料里的qíng況和你的很相似，所以，我想，也許可以用紅玉晶救你。”
何夕聽他這麼說，覺得像是虛幻的一樣，喃喃道，“不會死嗎？”
紅焱點頭，“我不會讓你死。”
他這句話像是一種表達愛意的誓言，何夕聽著，就覺得幸福起來，而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覺得開心。於是，他說道，“謝謝你。遇到你，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去死，我想活著。”
紅焱輕嘆了一聲，低下頭去輕輕吻了吻何夕湧出來的眼淚，熱的，澀的，低聲道，“你不會死的。”
42、第十二章 人魚族
何夕沉浸在紅焱對他的愛意里，雖然他不敢確定紅焱對他的是愛qíng，但是，他願意把這個當成是和他同等的愛。
愛qíng讓他一味歡喜，滿心裡是幸福的迷人滋味，而完全沒有去想，紅焱所說的能夠救他的命的是什麼東西，紅焱得到這個東西是否困難。
紅焱坐在何夕的chuáng邊看著他入睡，但其實何夕不怎麼睡得著，於是就握著紅焱的手靜靜地看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在微弱的光線里凝視對方的感覺非常奇妙，何夕臉上露出了祥和的笑，笑得甚至有點傻的味道。
紅焱的眼裡也帶著說不出的溫qíng，他本是不喜歡熱的東西的，但是何夕的體溫不讓他討厭，反而讓他有種醺醺然的柔軟感。
走廊上有人走過，腳步聲很輕，何夕沒有在意，紅焱也沒有在意，似乎在這時候，誰也無法打攪他們。
何夕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但他睡得安詳而舒坦，紅焱看著他，撫摸他的頭髮，又親吻他的額頭，覺得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才想到應該離開。
回到靈界，也已經是要天亮，他以人魚之身在冰泉里浮著，想著如何拿到紅玉晶的事qíng。
紅玉晶是他們整個族裡的共有物，是一種人魚族特有的靈晶，在他們沒有被靈界之主趕到這邊境之泉之前，他們的領地是北寒海域，那裡靈氣充沛，人魚族能夠利用那裡的靈氣和地脈水脈煉成紅玉晶，但是自從被驅逐到了邊境之泉，他們就失去了煉成紅玉晶的條件，但是紅玉晶作為靈氣淨化的消耗品卻在不斷消耗，所以東西是越來越少的，族裡現在所存已經不多，即使他是大王子，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就去拿一塊出來。
而且，為了達到很好的治療效果，他覺得自己恐怕需要去拿那最純淨而且靈氣最豐沛的紅玉晶才行。
但是擅自拿走紅玉晶是極大的重罪，而且這相當於是背叛了族人，紅焱很是矛盾，最終，他還是覺得何夕的命更加重要。
他實在無法想像，何夕就那麼死了，再也不會對他笑，不會和他說話，他的溫暖的手再也不會握住他的手……，而且，他答應他，不會要他死的。
他會保住他。
天色微明，侍女從殿外水中過來的聲音已經傳過來了，紅焱想，新的一天開始了。
邊境之泉是一片靈氣不大潔淨的水域，因為濁氣重，所以人魚族自從被驅逐到這裡，就生活得非常不習慣，於是一天到晚想著能夠回到原來的聚居地去。
王宮建在北邊的水域，凍岩和冰山屹立著，看起來巍峨雄壯，就在這片地方，水域裡和凍岩之上修建有這個人魚一族的王宮，而且也是人魚一族最大的聚集地。
他們是雜食動物，但是因為和外界聯繫少，物資匱乏，所以大多人魚是只吃魚，能夠吃到其他的東西，便很不容易了。
紅焱去議事廳見他父王和大臣時，在殿外遇上了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一尾變異了的人魚，他們皇族以紅色為標誌，但是他的弟弟卻是一隻最罕見的銀色人魚，唯一能夠證明他是皇族身份的就是他那水紅色的眼睛，以及頭髮鱗片在銀色中微泛的水紅色。
小銀看到紅焱就想趕緊逃掉，一擺尾巴就躲到柱子後面去了，紅焱好笑地看著他那還在柱子外面擺的尾鰭，心想這個小傻子，連躲藏起來也這麼笨。
他游過去就把他抓住了，問道，“在這裡偷偷摸摸做什麼？”
小銀睜著一雙大眼望著他，然後有些羞愧地動了動耳鰭，臉也發紅了，“我聽說有外面的商隊到我們的地方來了，帶了外面的食物來，就想看看……”
紅焱摸了他那捲卷的頭髮一把，道，“在這裡來看有什麼作用，小心叔父看你沒有認真練功卻惦記著吃的，到時候罰你。”
小銀於是拽著紅焱的胳膊求道，“大哥，不要和老師講，我馬上就回去。要是有外面的食物，你讓父王帶給我一些吧。”
看到弟弟可憐地擺著尾巴，紅焱笑著道，“好，你回去吧。”
小銀笑眯眯地遊走了。
紅焱看著他，心裡滿是溫柔。
進了議事廳，知道果真有外面的商隊來了，這些商隊，不僅是送東西來，還會給人魚族帶來很多機密消息。
現今靈界之主的統治漸漸不穩，甚至還有傳言說他當年封的幾位王也暗裡不再聽他的號令，於是，想要造反的靈族都在蠢蠢yù動了，恐怕其中最厲害的是人魚族，因為他們實在是被壓迫得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