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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不故語塞。
亡父與生母是她的骨肉至親,她當初舍下生母是因為母親在繼父那兒能得到好的照顧,父親卻只有她一位至親了。如今父親亡故,她的確應該回到生母身邊。
可如今,她在南康州也有了至親摯愛,有了想要守護的人,叫她怎麼捨得離去?
「阿池娘子是有什麼顧慮嗎?」周憑驍問。
池不故搖頭:「沒有。」
她只是沒法告訴他,她離不開洲渚罷了。
其實,她真要離開這裡的話也是能帶洲渚離開的,但離開之後呢?她回到那邊去,然後將婚姻大事交到別人的手中?
她當初選擇回應洲渚的感情,便是已經想明白了要在這裡與洲渚相守,直到——
「或許我有一天會回到阿娘的身邊去,但不是現在。」池不故道。
周憑驍凝視著她,想用眼神逼退她,然而她的性子本就倔,這些年每天都受訓,不管是身心還是意志都已經堅如磐石了。
周憑驍不再說什麼,再過一兩年他或許就會調走,到時候,就算池不故不願意離開,他也會想辦法讓她回到汴京去。之所以現在不著急將她勸回汴京解決終身大事,是因為以辛防禦使的地位,就算池不故是個寡婦,也總是會有人爭相娶她的。
池不故並未將這些事告訴洲渚,免得讓洲渚擔憂,所以對她來說,鄉里這些提親的人還真算不得什麼。
回絕了這些說親的人之後,大家雖然會在私底下嘀咕她跟洲渚這些已經超過二十歲的娘子為什麼還不嫁人,但無父無母的拘束,她們將這些聲音都當耳旁風之後,生活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不過杜佳雲遇到了些麻煩。
她那個一直身體不好的三哥杜包在冬天的時候感染了一場風寒,這次沒能扛過去,在前不久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氣吊著了。
郎中都說沒救了,應該著手處理後事了。杜段夫妻只好花了十幾貫錢,向牙儈買了一個浮客,匆匆地給杜包辦了婚禮。
杜佳雲雖說簽了契書成為夏館的奴婢,但杜包畢竟是她的至親,所以池不故給她放了假,讓她回了杜家。
杜包最終沒能撐過花朝節,他在花朝節的前兩天斷了氣。
杜家人傷心地給他辦了喪事,紙錢、紙人等明器甚至還是找池不故買的,因為整個鄉只有她那兒有這些東西賣。
洲渚很沒同情心地對池不故道:「漏澤園正屋的那兩個滲人的紙人終於賣出去了。」
池不故笑了下,告訴她:「你一開始看到的紙人早就沒了,後來那些都是我扎的,屋裡還有很多。」
洲渚便發誓,只要漏澤園的屋裡還有這些滲人的玩意兒,她就永遠都不會再踏進漏澤園正屋一步。
她還「威脅」池不故:「你不許把這些東西帶回夏館來,不然你去柴房睡。」
池不故就知道她心裡還介懷當初睡柴房的事。
「我保證不帶回來,別害怕了好麼?就算害怕,也還有我呢。」池不故道。
洲渚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抱著她,道:「那我現在害怕怎麼辦?」
池不故不解:「我們現在在夏館,你害怕什麼?」
「害怕……」洲渚突然想到,倘若她跟池不故相隔兩個時空,那該怎麼辦?想到這裡,她生出了一絲不願意回現代的情緒來,然而,真的有能回去的機會擺在面前,她還是會選擇回去的,最好是能帶著池不故一起回去。
但池不故會願意嗎?就像她來到這個陌生的,落後的時代,處處都不適應,迫切想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巢穴中,池不故會不會更加喜歡這裡,也不願意離開這個她生長的牢籠?
「害怕有朝一日,你不在我身邊。害怕哪一天醒來,我找不到你了。」洲渚說出了心底的恐懼。
之前的她都很隨遇而安,看起來無憂無慮,哪怕遇到穿越這種驚奇的事,也能很快適應。然而近來,許是得到了太多的東西,安身立命的身份、溫柔體貼的愛人,與金錢土地,而她又變得過分貪婪,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想失去,於是就變得惶惑不安起來。
池不故臉上的笑容變得凝固,她注視著洲渚,想告訴洲渚,這也是她最害怕的事。
而她說不出讓洲渚留下的話語來。
她雖然不知道洲渚來自哪裡,但那個地方必然比這裡好一千倍一萬倍,否則養不出洲渚這樣矜驕,又天真浪漫的性子。
所以比起這裡,她更願意讓洲渚回到那個地方去生活。
良久,池不故才道:「沒關係,我會去找你的,不管你在哪裡,直到生命走到盡頭,我都不會放棄找尋你的。」
言語雖輕,但藏著的決心卻萬石重。
洲渚心想,那池不故豈不得吃好多苦頭?她才不要池不故吃苦呢!
「哼,我決定,我要纏著你,睡覺也要抱著你,這樣,你就不會不見了。」
池不故看著她明媚的模樣,忍不住主動親了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