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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政兒……”浩然咬牙切齒道,他被嬴政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氣得渾身發抖,道:“誰讓你喝酒的!”

  嬴政竟是不顧一切般咆哮,動手便要撕開浩然的單衣,浩然眼望紗帳頂,雙目失神,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短短片刻發生的事。

  嬴政滾燙的唇驚醒了浩然。

  “滾開!”浩然登時發飆“我是你師父!失心瘋的畜生!”浩然一腔怒火,難以遏制,再不留qíng,狠狠一拳揍在嬴政臉上!

  嬴政吐了口唾沫,吼道:“我是秦王!鐘太傅!”

  浩然一手卡著嬴政脖子,將他推得退後數尺,盛怒沖昏了頭腦,掄起榻前木案,狠狠朝嬴政掃去,將其掃得直飛出去,撞在柱上。

  浩然急促喘息,拉好上衣,冷冷道:“秦王徒弟,再行此禽shòu之舉,你便等著,在登基前治國喪罷。”

  說畢浩然猛地將木案朝柱上一摜,鐵木矮几砰然碎成千萬片。

  殿外侍衛喧譁而入,只見鼻血長流的儲君艱難於柱前立起,浩然揚長而去,無人敢攔。

  天已大亮。

  咸陽宮外,細密秋雨翻飛,雨中徐徐行來一人。

  “什麼人!”

  徐福流著口水,雙目沒有焦點地左看右看。

  “是徐道長?”守宮門那衛兵疑惑道。

  數人商議片刻:

  “回報大王?”

  “大王今日罷朝……喂,徐道長!”

  徐福已漫無目的,兩眼轉來轉去,張著嘴,朝宮內緩慢前行。

  “……”

  “攔住他!”

  侍衛們大吼道,徐福東倒西歪地一面走,無數宮騎側里衝出,只喚不住,刀劍招呼,長槍豎起!

  徐福身上煥發出一道青色光屏,嗡的一聲,將靠近身前的士兵彈得橫飛出去!

  “弩兵就位——!”

  九龍殿前瞬時圍攏上千侍衛,蒙恬倉皇奔出,大聲吆喝指揮,徐福只看不見,在人牆前輕飄飄一個轉身,換了方向。

  “徐道長?”蒙恬眯起眼:“攔住他——!”

  徐福guī速行走,然而最鬱悶的是,無人能近得他身前!長槍投擲,槍未及身,便橫飛出去,弩箭齊she,箭矢俱偏離了方向落於地面;騎兵縱馬沖至,卻被無形的屏障撞得人仰馬翻,午門外兵士已增至兩千之眾,偏生就是無人攔得住這莫名其妙的訪客。

  嬴政得到回報,匆匆從後宮奔來,一臉bào戾之氣,顯是心qíng厭煩到了極點,吼道:“徐福——!你好大的膽子!”

  “儲君請息怒。”

  午門前一片肅靜。

  白起立於午門後偏殿門口,拱手道:“太傅有命,讓我前來將此人帶走。”

  禍起蕭牆

  雍都。

  寒冬臘月,城樓檐廊下掛著參差不齊的冰棱。

  昭襄王在位時遷國都於咸陽,秦宗廟留於雍。嫪毐於三公九卿制設立時封官“奉常”,為九卿之一,主管宗廟祭祀事宜。

  嫪毐率城內宗事司近百主事,及上萬雍都軍出城來迎,眾人於城門處山呼萬歲,冷不防將徐福駭了一跳,叫喚著要下車,被浩然一把扯住。

  王翦率先入城,其次嬴政與李斯,再次呂不韋,最後才是浩然。

  浩然倚在車窗邊,望著城外白雪皚皚,涇河已結了一層厚冰。

  自從回歸咸陽的那一夜起,三個月里,浩然沒有再與嬴政說過半句話,也沒有上過朝。

  白起按著稀里糊塗,不斷掙扎的徐福,若有所思道:“你離開咸陽數載,不知呂不韋勢大,三公分後,御史大夫馮高懼其威懾,不敢多言。呂不韋往來雍都,勾結嫪毐,顯是布下親信,不知要做甚……你瞧這沿路士兵俱是嫪毐的人。”

  浩然道:“呂不韋自是想謀反,還能做甚。你不見儲君已經與李斯打點好了麼?”

  白起哂道:“你怎知道?我是全不知qíng。”

  浩然嘆了口氣,道:“我離秦太久,他尋不著我,還有誰能問?只能求助於李斯,歷史便是這樣,我不過是個多餘的傢伙,政兒沒了我,照樣能做他的皇帝。”

  白起忍不住道:“若你反過來助呂嫪二人,又會怎樣?”

  浩然笑了起來,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有趣,不如我先一步御劍去將儲君捅了,再看看後事如何?”

  白起連連搖手,只當開玩笑,浩然嘲道:“有那隻狐狸壓著,料想這次也作不出大亂子來,只不知她與嫪毐如何計較。”

  “鐘太傅,嫪奉常求見。”馬車外御夫通報導。

  浩然道:“上來罷。”

  車簾一掀,嫪毐矮身進了車內。嫪毐身材頎長,上車時須得躬身方不至於碰了頭,配上那英俊笑容,倒不知有幾分卑躬屈膝是出自本意。

  浩然將毛裘襖緊了緊,望向嫪毐。

  嫪毐笑道:“下官見過太傅,鐘太傅總算回來了。”

  浩然答道:“麻煩奉常卿順手把車簾帶上,謝謝。”

  嫪毐訕訕回身封上車簾,諂媚一笑,道:“以為太傅是仙人,不懼這酷寒,雍都年節極冷,待我吩咐人去將火爐搬上車來。”

  浩然淡淡道:“我是仙人中的異類,再修煉個幾千年,也是怕冷的。”

  嫪毐正要寒暄幾句,浩然便道:“有話說就是,莫囉嗦了。”

  嫪毐尷尬笑道:“太后命……請太傅到了雍都後,抽空去她那處坐坐。”

  浩然微一頷首,道:“知道了。”

  嫪毐說完話,卻不下車,忍不住又端詳浩然片刻,又笑道:“一別經年,太傅竟無絲毫變化,果然……”

  浩然冷冷不答,嫪毐又唏噓道:“……成仙之人果是容顏常駐,與天地同壽……”

  浩然不悅道:“嫪奉常,你失禮了。”

  嫪毐馬屁拍在馬腳上,碰了一鼻子灰,夾著尾巴下了車。

  “嫪奉常。”浩然倏然喊住嫪毐。

  嫪毐目中忿色一現,便即隱去,轉身笑道:“鐘太傅還有何吩咐?”

  浩然道:“若讓你成仙,與太后長相廝守,真箇陪伴到天荒地老,卻不得過問世事,不吃,不喝,所居不過方寸一dòng仙家府邸,如此千萬年……你可甘願?”

  嫪毐笑道:“自然甘願,能與太后相伴千年,縱是每日撫琴弄塤,我也甘願。”

  浩然道:“那行,你也別走了,過來我與你洗髓,洗完再送你上崑崙山修煉,有金仙們照應著,從此榮華富貴與你再無gān系……”

  嫪毐登時色變,道:“這就去?”

  浩然伸手,嫪毐卻恐懼地朝後退去。

  浩然眯起眼,目中現促狹神色,嫪毐退了一步,站在馬車外,道:“還……還是罷了,一介凡人……”

  浩然道:“你不是羨慕不老不死,青chūn永駐的麼?”

  嫪毐下意識地轉身,竟是不再答話,忙不迭地逃了。

  白起饒有趣味道:“看來同樣的事,要做上個千年萬年,也是乏味的。”

  浩然點了點頭,笑道:“狐姒終究還是沒找對人。”

  “你與子辛這許多年,乏味了未曾?”

  “與子辛在一處……”浩然微笑道:“縱是住在一個小小山dòng里,倒也從不會乏味的。”

  嫪毐接了聖駕,雍都當夜便大排筵席,十日後儲君登基,是夜權當接風洗塵,出乎意料的是,朱姬卻不與眾臣朝向,依舊躲在後宮。

  白起被王翦請去參詳登基時一應保衛事宜。浩然甫落腳,本懶怠來,然而嬴政卻是三番五次派人來催,浩然無計,只得跟到雍都宮內入席。

  那時間群臣朝賀,鐘磬齊鳴,嬴政坐了主位,宴上歌舞昇平,武士擊鼓,呂不韋與嫪毐分坐左右。浩然身後跟著個呆呆傻傻,不住流口水的徐福,走進殿內,拿眼一瞥,見筵上座無虛席。

  每名臣子面前俱有一張矮木幾,圍著大廳坐定,浩然立於殿中,霎是突兀。

  殿內百官席中,沒有他的位置。

  嬴政身旁左側,與呂不韋之間,擺著一張空桌。

  浩然一道,編磬之聲便停,筵中肅靜。

  “太傅……”嬴政笑道。

  浩然走到席間右下末尾一桌,朝坐於席後那人道:“你喚何名?”

  嬴政愣住了。

  那人見浩然過來,忙不迭起身,行禮道:“小人贏、嬴高,太傅安好。”

  浩然道:“宗室?”

  贏高謙道:“遠親……”

  浩然點了點頭,道:“你出去,位置給我坐。”

  贏高朝嬴政望了一眼,心有惴惴,浩然道:“上仙許你一世榮華,官居極品……”

  嬴政臉色霎時便黑了下來,那名喚贏高之人嚇得屁滾尿流跑了。

  浩然後半句“龍袍加身”還未說出,贏高倒也識相,保住了一條小命,讓出坐席,朝嬴政磕了三個頭,逃了。

  鐘太傅便欣欣然坐了。

  嬴政冷哼一聲,道:“眾卿這便喝酒,不須拘禮。”

  百官這才收回毛骨悚然的目光,歌舞再起,各自開動。

  浩然把徐福餵飽,又幫他擦了嘴,隨便喝了點酒,便看著殿中歌舞出神。

  浩然看著殿內戰舞,嬴政看著浩然,呂不韋看著嬴政,嫪毐看著呂不韋……四人形成了一個極其微妙的關係。

  過得片刻,鼓聲倏起,那戰舞改編自詩經·國風中的《擊鼓》一段。

  殿中男子赤著上身,朗聲唱道:“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浩然忽有感觸,朝徐福嘴裡塞了塊肥ròu,噎得他直翻白眼,繼而起身,也不通報,便走出了宮外。

  那男子聲在寒風中遠遠傳來,反覆唱誦最後兩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浩然走出宮外,站在滿地白雪中,嘆了口氣。

  殿中明huáng燈光投出園中,滿庭青松扛著積雪,遒勁屹立,一陣冷風chuī過。

  浩然手掌空握,湊到面前,仿佛掌中有一枚無形的玉塤,低聲微笑道:“子辛?”

  浩然一手遙遙虛捏,松樹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斷裂響聲,一根松枝飛來。浩然握住樹枝,隨手輕揮。

  雪夜中無數白色碎屑,於那一瞬間盡數捲起。

  風雪飄dàng,浩然以樹枝劃了個圈,低聲誦道:“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今兒若不來尋,鐘太傅便要裝著不認識我了。”朱姬不悅之聲在園內響起。

  浩然收了樹枝,漫天白雪驟而刷刷落地。

  浩然道:“貴人與喜媚呢?待政兒登基我便走了。”

  朱姬道:“去何處?”

  浩然搖了搖頭,答道:“還未想好,去尋女媧石。”

  朱姬蹙眉道:“你與子辛究竟鬧了啥了不得的事兒,現竟是仇人相見了?”

  浩然轉身,打量朱姬。

  朱姬仍是那副數年前的模樣,從離開邯鄲的那一刻起,她便未衰老過,依舊是那副秋水般的眼眸,jīng致的五官。浩然對著這名與自己此生羈絆甚多的女子,反而有點恍惚,狐姒,蘇妲己,朱姬,究竟哪個才是她?

  認真回想,自己卻是從未見過她的真面目。

  浩然道:“你莫管了,此事複雜得很,別朝自己身上攬。縱是仇人相見,女媧石還是要尋的。”

  朱姬幽幽嘆了口氣,道:“轉眼就這些年,怎都變了一副模樣似的。”

  浩然唏噓道:“如今秦國還似從前,從未變過的人,就你我二人了。”

  朱姬像是想到什麼,盈盈笑道:“政兒兩年前就時時念著,恐怕要登基了,還尋不見你,被他磨得無計,我才說你到教主那兒去了。他便令白起去尋,總算將你尋到了。如今又要走?”

  浩然忍不住譏道:“政兒倒是有心,每日念著我呢。險些念到chuáng……”說到此處,終究覺得不妥,便打住話頭。

  朱姬一展鳳服,尋了塊gān淨石頭坐下,又道:“呂不韋派了刺客,過幾日登基那時……要將李斯,王翦,蒙啥的那倆小子一併殺了。”

  浩然道:“你家嫪卿呢?也與呂不韋商量好了?上了賊船?”

  朱姬嘆了口氣,道:“男人們的事,管他們呢,沒我攙和的地兒。”

  浩然蹙眉不解,問:“那你到雍都做什麼來了?”

  朱姬像是想說,卻又忍住話頭,道:“我也想走了,可惜首陽山被兵主占著,不然便與喜媚貴人回山去……”

  浩然道:“不帶著你家嫪卿?”

  朱姬笑道:“他會去麼?”

  浩然道:“你就是個生事的貨,說實話罷,你想讓嫪毐謀反,被政兒抓了。又玩那刑場假殺那套?”

  朱姬答道:“嗨,你咋就這般機靈呢,跟我肚子裡蛔蟲似的……”

  浩然怒道:“說實話!”

  朱姬嚇了一跳,倆手擺在膝頭,訕訕道:“大仙,小妖本打算如此這般……”

  “先讓嫪卿謀反,待大事不好那時,便把那刑場攪一攪,翻一翻,來點飛沙走石,天降異兆,風沙chuī得大家睜不開眼……”

  “說重點!”

  “把把把,把嫪毐那造反不成的苦命傢伙,外加我那倆……帶走,沒了。”朱姬見浩然臉色不善,只得規矩道。

  浩然蹙眉道:“你那倆……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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