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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看見她頂著碩大的肚皮在殿裡來回走動時,他都會提心弔膽,偶爾還會產生日後再也不讓夫人生孩子的念頭。從最初吐得昏天暗地,到後來雙腿浮腫、徹夜難眠,她吃了太多苦,也受了太多罪,最後還有一道生死難關需要跨過。

  因心中憂慮,幾乎在夫人發作的瞬間,他就清醒過來,慌裡慌張地跑出去喊人。所幸幾位太醫全在椒房殿裡待命,立刻便布置好產房,讓人把娘娘抬進去。

  聖元帝衣袍凌亂,臉色青白,聽見夫人痛苦的呻。吟,好幾次差點沖入產房,卻被金子和白福攔住。太后等人陸續提著燈籠趕來椒房殿探望,臉上帶著焦慮的表qíng,但內心怎麼想便不得而知。

  “皇上,您先回去換身衣裳再來吧。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和小皇子定會平安無事。”沈婕妤柔聲勸慰。

  聖元帝一步都不願離開,卻也不會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別的女人面前。他讓白福取一件外袍過來,當場穿上,健壯而又充滿力量的身體裹在玄色深衣內,肩膀寬闊,腰部勁瘦,挺拔的站姿帶給人極大的威懾感。

  眾嬪妃哪裡還有心思關注皇后,一個二個直往他身上瞟,越發懊悔當初避著他的愚蠢舉動。所幸聖元帝直勾勾地盯著產房,沒空搭理旁人,否則必定會把這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人全部攆走。

  夜幕退去,晨曦初現,夫人的呻。吟卻半點沒消停,反而越發悽厲,他不禁在門口來回走動,差點將地磚踩出幾個dòng。

  白福眼瞅著快上朝了,這才上前提醒,“陛下,各位大人還在金鑾殿裡等著,要不您上了朝再來?”

  “上什麼朝?”聖元帝語氣焦躁,“讓他們全都散了,朕要陪夫人。”

  白福心知勸不回陛下,只好去打發眾位大臣,剛走出去幾步,又聽他喊道,“慢著,將夫人發作的消息告知帝師和太常,順便去帝師府把岳母和左老夫人接進宮。夫人若出了產房,定然想見她們。”

  白福唯唯應諾,快步去了。諸位大臣得知皇上要等待嫡子降生,都對罷朝一事表示理解,還紛紛沖椒房殿的方向祈福,祝願皇后母子均安。

  聽見同僚們一口一個“小皇子”地叫著,關老爺子搖頭嘆氣,“如今滿朝文武都篤定依依懷的是男胎,恐怕皇上那裡也期望頗高。如果她一舉得男,便是意料之中,無甚驚喜;如果生的是個女兒,恐怕會令皇上極度失望,此前多受寵愛,此後便會落下多少失望苛責。但願依依有那個福分,能順利誕下嫡長子。”

  關父搖頭道,“生兒生女機率各半,著實說不準。生了兒子固然好,生了女兒,咱們還得jiāo代她幾句,讓她一定要穩住。”

  “她穩得住。”關老爺子篤定道,“走吧,回去準備曾外孫的見面禮。”二人一路沉默,喜悅有之,但更多的還是焦慮與擔憂。

  折騰了大半天,臨到傍晚,紅霞漫天時,關素衣終於把孩子生下來。為了保護好這份骨血,她養胎時半點不敢懈怠,該滋補的滋補,該活動的活動,身子骨反而比以往壯實,胎位也極正。頭胎產子只花了半天功夫,已算十分順利。

  穩婆“啪啪”拍了兩下,又將孩子擦gān淨,用襁褓裹好,這才僵笑著跪下,“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關素衣虛弱道,“可還康健?”

  “小公主康健得很,中氣可足啦!”

  她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勉力抬起手臂,“讓本宮抱抱孩子。”

  穩婆忙把孩子遞到她枕邊,大大誇獎一番。雖然不是個帶把兒的,恐會惹皇上厭棄,但到底是嫡長女,又是公主之尊,她們斷然不敢怠慢。原以為這回能拿到許多賞賜,看來全都打水漂了。

  產房裡伺候的宮人心qíng都十分忐忑。皇后生子本該是件大喜事,但皇上年近三十還膝下無子,定然殷切地盼著這胎能生男孩。如今事與願違,皇上失望是肯定的,但願他不要當面表現出來,讓皇后難堪。

  關素衣見孩子平安康健,這才放鬆心弦,慢慢昏睡過去。幾位穩婆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出去報信。若非皇上聽見屋裡沒了動靜,一聲高過一聲地詢問,她們恨不得遁地而逃。

  諸位嬪妃心有所感,雖面上沒表露出來,內里卻都幸災樂禍,嗤笑不已。尤其是沈婕妤,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濁氣,暗暗忖道:雖然這幾個月的流言沒能壓垮皇后,讓她心神失守,意外流。產。但老天爺好歹是站在本宮這一邊,沒讓她搶先誕下嫡長子。皇上若是聽聞消息會如何?恐怕當場便要甩袖離開吧?為了這個孩子,他連君子遠庖廚的原則都能違背,可見對他寄予了多少厚望。嫡長子與嫡長女,雖一字之差,待遇卻是天淵之別!

  幾位穩婆硬著頭皮走出產房,雙手舉起孩子,qiáng笑道,“啟稟皇上,娘娘生了個小公主,如今母子均安。”

  聖元帝看也不看孩子,繞開穩婆朝產房裡走,看見夫人臉色蒼白地躺在chuáng上,腦袋便是一暈,顫手探了探夫人鼻息,這才腿腳發軟地坐在chuáng沿,將臉埋在她頸窩裡深深吸氣。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夫人痛,他只會比她更痛;夫人怕,他只會比她更怕。他想起了慘死的母親,又聽見夫人接連不斷的痛呼,有那麼幾次差點一腳踹開房門,勒令夫人別生了。

  他緊緊抱著她,恐懼感這才一點一滴消散。

  皇上看也不看小公主,令跪在地上的穩婆十分慌亂。諸位嬪妃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都露出悲天憫人的表qíng,竊竊私語道,“可憐見的,剛生下來就被皇上厭棄了。”

  仲氏和左老夫人站在人後,心裡火燒火燎一般難受,卻礙於君臣禮節,不敢埋怨半句,更不敢擅自上前探望。

  太后伸出手,yù抱小公主,卻被金子眼明手快地接過去。太后並不與一個下人計較,只淡淡一笑,仿佛已預見皇后失寵的下場。當了皇帝又如何?還不是生不出兒子?哪裡像她的三個兒媳婦,胎胎都是男孫。

  沈婕妤咳了咳,正想遞上禮物,說幾句漂亮的場面話,卻見皇上旋風一般衝出來,吩咐道,“金子、明蘭,趕緊熬jī湯去,夫人醒來便要喝!岳母,老夫人,勞煩您二位暫時留在宮裡照顧夫人,叫她安心一點。”

  話落顫手去接孩子,神色恍惚地詢問,“這是朕的小公主?”他多想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又怕碰傷她嬌嫩的皮膚。她那么小一團,皮膚泛著紅色,臉蛋兒雖然皺巴巴的,卻怎麼看怎麼可愛。

  金子手把手地教他怎麼抱孩子,忍笑道,“皇上您別怕,小公主雖然嬌弱,但只要您姿勢正確,便不會傷到她。”

  聖元帝抱著孩子,像個木頭人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想搖一搖,怕她頭暈;想親一親,怕鬍鬚扎人,竟不知如何才能表達自己的感動與熱愛。誰也不知道,比起兒子,他更希望夫人能為自己生一個女兒,完全繼承夫人的聰明與美麗。他們夫妻兩個將伴隨孩子從小豆丁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過程一定充滿了歡樂與溫馨。

  他會把孩子當成掌上明珠一般寵愛,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也一定替她摘下來。

  聖元帝眼眶泛紅,慢慢舉起小公主,將耳朵貼在她小臉蛋旁,聆聽她微弱卻平穩的呼吸,啞聲道,“這是朕的小公主,賜名朝陽,封號鎮國,食邑萬戶!白福,拿文房四寶來,朕要擬旨大赦天下,召回所有罪民與流民,讓他們為鎮國公主祈福!賞,宮裡所有人皆重重有賞!”

  封號鎮國,食邑萬戶,剛生下來就位比親王,這可不像失望嫌棄的樣子啊!所有人都傻眼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紛紛跪下磕頭。

  皇后生了個女兒,這大大出乎眾人預料,但更令人無法理解的是——皇上竟半點失望的qíng緒都沒有,反倒大肆封賞,昭告天下,接連樂呵了一個多月才慢慢恢復正常。

  後宮裡的女人全懵了,起初還以為皇上是為了替皇后撐場面,這才假裝開懷,但時日一久便不得不接受現實:比起兒子,皇上似乎更喜歡女兒,整天把小公主抱在懷裡,姿勢比皇后和奶娘還嫻熟,更親手為小公主換尿布,洗小衣小褲。

  有一次上朝,他竟偷偷把小公主帶去,所幸皇后及時發現,連忙讓金子去攔人,這才沒鬧出笑話。朝臣們經常看見皇上一邊翻閱奏摺一邊把小公主抱在懷裡搖晃誘哄,從不敢置信慢慢變成麻木,又從麻木轉為習以為常。

  不過兩月,皇上愛女如命的消息便傳得盡人皆知,讓滿宮嬪妃嫉恨無力、痛苦絕望,也讓關家鬆了一口氣。

  然而總有人不肯消停,這日,長公主黑著一張臉入宮求見,身後跟著幾名鶴髮童顏的老人和一名盛裝打扮,容貌絕美的少女。聖元帝正抱著關素衣,關素衣抱著霍朝陽,一家三口美滋滋地躺在葡萄架下納涼,聞聽通稟,臉色皆暗沉下來。

  “忽格娜?誰?”關素衣不安地詢問。

  “我母親的侄女兒。”聖元帝解釋道,“自從母親被陷害至死,忽家為了明哲保身便再也不與我來往。我為了追尋真。相,幾次找過去,他們都不願承認,還給了我許多錯誤的線索,讓我越查越偏。還是太后發了‘慈悲’,將那幅浮世繪送與我,這才替我解開疑惑。從此我便改姓忽,卻再也不去忽家尋親。”談起往事,聖元帝心qíng極為糟糕,看見女兒無邪的笑臉,又迅速開懷起來。

  “那她此時入京,恐怕不止認親那樣簡單吧?走,去看看。”關素衣接過女兒親了一口,見丈夫把臉湊過來,也笑著親了一口。

  三人入了正殿,就見太后和幾位皇子妃、小皇孫也都到了,正與老人們說話,態度十分恭敬。一名少女坐在長公主下首,幽藍眼眸極為深邃,仿佛能奪魂攝魄。

  “什麼風把幾位族老chuī來了?”聖元帝扶著夫人走過去坐定,連個眼角餘光也沒留給少女。少女期待的表qíng轉為黯淡,略微垂頭,靜默不語。

  幾位老人哪怕在族裡德高望重,說一不二,在貴為國君的忽納爾跟前也絲毫不敢造次,連忙站起來行禮。少女亦盈盈下拜,嗓音曼妙。

  “皇上還記得嗎,這是你表妹忽格娜。”其中一名族老說道,“臣等聽聞您膝下無子,這便把忽格娜送進來伺候您。她身體裡流著先太后的血液,你二人結合,必能誕下血脈最純淨的後代。”

  不等聖元帝回答,又有一人說道,“臣等已經打聽過了,皇后雖然出身清貴,家族卻世代單傳,到了這一代,竟只得了一個女兒,已是血脈斷絕。可見關家女子不好生養,能否再為皇上生下嫡子還是未知數。為防皇室血脈凋零,還請皇上多多寵幸嬪妃才好。您若是看不上後宮那些女子,臣等便在族裡替您再物色幾個好生養的,即刻就能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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