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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應春和已經許久沒被人管束過,但任惟的管束並不讓他生厭,反而從中品味出一點隱約的甜蜜。

  「沒有總是。」應春和慢吞吞地為自己辯解,「也有在聽的。」

  任惟輕輕地笑了一聲,像是謙讓他似的說:「好,你說是就是吧。」

  「不過,你畫完了怎麼不拍照給我看?畫的什麼?」任惟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應春和畫完之後便會拍照發過來給他看,就像之前總會給他拍幾張奧利奧的照片那樣。

  應春和不太高明地想含糊過去:「畫完了就要給你看麼?又不是給你畫的。」

  剛說完,應春和就後悔了,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心道:他在說什麼啊!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果然,那端傳來任惟的笑聲,手機貼著應春和的耳朵,隱隱將他的耳朵都震得發麻。

  「看來是畫給我的。準備等我回去之後再給我看嗎?那我是不是可以從現在開始期待了?」任惟笑著問他。

  應春和繼續嘴硬:「都說了不是給你的,少自作多情。」

  「啊。」任惟半真半假地裝起了惋惜,「真的嗎?那我白期待了。」

  他語氣裝得很像,雖沒看見他的人,卻能聽聲音聽出他的失落,莫名讓應春和有些不忍,暗罵任惟實在過於狡猾。

  不過到最後,應春和也沒向任惟透露他到底畫了什麼,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他將任惟吃過的蘋果核畫了下來。

  那畫中,米白的餐桌上靜放著個蘋果核,兩邊蘋果都被啃得很乾淨,獨留中間一截細核。窗外照進來的日光打在蘋果核上,於桌面投下一片暖橘色的陰影。

  陰影補全了蘋果殘缺的兩半,形狀像是依偎在一起的兩瓣心。

  應春和以此隱晦地記錄平凡普通的日子裡,為任惟心動的時刻。

  任惟離開的第五天,應春和睡前看了一條視頻,將聲音調大後忘記再調回去,因此幸運地接到了任惟在凌晨四點多打來的電話。

  「餵。」應春和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困意。

  任惟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有些啞,「抱歉,吵醒你了麼?」

  應春和想說這不是廢話麼,這個點一般人都在睡覺,但是他的意識卻漸漸清醒過來,沒讓他將這句話說出去,隱隱察覺到任惟這通時間點特殊的電話定然不同尋常。

  「我爺爺,剛剛去世了。」任惟剛把話說完,應春和便完全清醒了。

  他從床上坐起身,敏銳地捕捉到電話里有打火機打火的聲音,反應過來任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應該是因為剛抽了煙。

  任惟現在是在傷心麼?打電話過來是為了尋求安慰麼?他該說點什麼好呢?

  應春和不怎麼會安慰人,剛醒過來思緒也有點凌亂,思考片刻後,沒對任惟說千篇一律的「節哀」,只是說:「任惟,別太辛苦。」

  「嗯。」任惟含著煙,模糊地應了一聲。

  應春和安安靜靜地聽著任惟抽完一整支煙,煙抽完後,任惟說時間還很早,讓他繼續睡,隨後便把電話掛掉了。

  電話掛斷以後,應春和卻是半點睡意也無,起身在家裡來回踱步,靜不下來。

  北京時間八點多,應春和在網上看到了任惟爺爺因病去世的消息,享年八十三歲。

  應春和對死亡的所有認知都來自於多年前意外身亡的父母,在心底不禁回憶起當時的感受。

  渾身汗涔涔的,濕膩膩的,像是剛從海里被人撈起,又像是被烈陽烤得快要焦掉,胸腔里蔓延著沉悶的痛意。

  那種沉悶的痛意現在也包裹著任惟嗎?

  雖然任惟總是說跟家裡人關係不親厚,但他本性重情,並非情感淡漠之人,生死面前也難免會傷心。

  思及此,應春和忍不住查詢飛往北京的航班,趕過去陪在任惟身邊的想法不可抑制地在心底瘋長起來。

  可是去北京這件事對應春和而言,遠沒有那麼簡單。

  北京這座城市承載著太多應春和的歡樂與痛苦,他的夢想與愛情都埋葬在那,久而久之,凝結成他心口的一道陳年疤痕,不會再流血,不會再作痛,但仍然小心翼翼地避免去觸碰。

  這幾年裡,不是沒有在北京的朋友約他過去玩,應春和能拒絕的都拒絕了,偶爾答應過一兩次,但回回都在臨行前又再度反悔。

  與其說是懼怕,倒不如說是迷惘。

  北京那麼大,應春和並非害怕碰上什麼人,想也知道,真的能碰上的概率微乎其微,他只是擔心會在無意間經過某個熟悉的地點,從而不小心想起些什麼。

  故地重遊,故人卻早已不在身旁。

  但任惟現在需要他。

  這樣想著,北京就從一道醜陋的疤痕變為一盞明亮的燈,漸漸驅散了應春和心底的迷霧。

  耳邊似乎還迴蕩著任惟微啞的聲音和沉悶的呼吸,應春和的心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應春和想:我得去找他。

  輪渡要第二天才有,應春和只好等了一天才抵達北京。

  走出大興機場時,已是晚上八點多,應春和訂的酒店在明光橋附近,距離較遠,但實在不想擠地鐵,咬咬牙打了個車過去。

  由於應春和在飛機上睡足了,在車上的一個小時裡難得沒有困意,一直在看窗外的風景,陌生的、熟悉的,一一從眼前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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