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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外面的是人不是鬼,賈璉心弦一松,癱軟在地。待狂跳的心臟恢復正常,氣息也喘勻了,他爬起來抖抖衣擺,沖王熙鳳冷笑,“別哭了,你的好姑媽找你來了。想知道你今後的下場麼?把門開了便是。”

  王熙鳳愕然抬頭,臉上還掛著淚。

  平兒從怔愣中回神,不待主子發話便堅定的走過去開門,借著朦朧的燭光觀察王夫人半扭曲半腐壞的臉龐,然後慢慢慢慢仰倒,不聲不響暈了過去。

  心中的恐懼攀升至最頂點,王熙鳳捂住眼睛悽厲的尖叫,“你還來找我gān嘛?嫌害得我不夠?實話告訴你吧,你不是病了,而是中毒!記得我拿給你的狀子嗎?上面被賈環下了名為‘喪屍’的毒藥,且把心放寬了,你絕對死不了,只會爛光了重新長ròu,然後繼續爛光繼續長ròu,像具腐屍般生不如死的熬一輩子!”

  恐懼催生惡意,王熙鳳徹徹底底被bī瘋了,一心要叫王夫人也嘗嘗那種絕望的滋味。

  王夫人足過了一刻鐘才消化完這一訊息,衝進屋內歇斯底里的砸東西,狂怒不已的嘶吼,“賈環,又是你賈環!我要將你千刀萬剮!還有你,明知有毒,你為什麼要把狀子jiāo給我?你跟他聯合起來害我!你們不得好死!”

  王熙鳳也不分辨,捂著雙眼任由她發瘋。賈璉忙躲到屏風後,心中暗暗叫苦,對王家女兒的惡感更深了幾分。

  “把她捆了!”賈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許多手拿棍棒繩索的僕役,待制住了王夫人,她迅速瞥對方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沖王熙鳳命令道,“究竟怎麼回事?不說實話便都送到悲田坊去!”

  悲田坊乃朝廷專門收容麻風病人的場所,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焚燒一批瀕死的病人,看似善堂,實則地獄。王熙鳳連滾帶爬的下炕,跪在賈母腳邊泣不成聲。

  瞥見她同樣潰爛的雙手,賈母退後兩步,心裡翻攪起驚濤駭làng。

  61六一

  王夫人被捆了個嚴嚴實實,卻還仰著頭,瘋狂叫囂著‘賈環害我,賈環不得好死’等話,聽得賈母腦仁抽痛,下令將她嘴堵上。

  堵了嘴,她才老實了,漸漸恢復了一點理智,心知得不到解藥,自己這輩子便只四個字可以形容——生不如死,看向賈母的眼裡透出三分悲愴,三分哀求,三分恐懼,另有一分深深的懊悔。

  王熙鳳哭哭啼啼,斷斷續續將事qíng說完,不敢抬頭去看賈母表qíng。

  “你們將狀子偷了?確實得手了?可曾鑑別真假?”沉默良久後,賈母徐徐開口。那份狀子一直是她的心病,總害怕賈環那混世魔王哪天心qíng不順了捅出去。如今被兩人盜走,卻是如了她的願。

  一連三問叫王熙鳳明白賈母是站在哪邊的,仿佛溺死的人抓住一桿浮木,重重點頭道,“確實得手了,驗了真假,有賴大的掌印,有書記官的簽名,有官衙的印章,錯不了!老祖宗,你可得幫我們做主啊!那樣yīn狠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沒準哪天一包毒藥就把我們都結果了,然後霸占賈府家業。他是個瘋子,他喪心病狂,他什麼事兒都gān得出來!”

  王熙鳳撲上前yù抱住賈母雙腿哭求,卻被著急忙慌的躲開,但她的話無疑戳中了賈母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經。賈環那樣的人對賈家而言是一柄雙刃劍,握緊了使順手了,他能為家族披荊斬棘無往不利,一旦脫手,後果難以預估,指不定賈家的百年基業就葬送在他一人手上。

  賈母有心整治,可礙於他手裡握著賈王兩府的把柄,不敢輕易招惹。眼下倒好,狀子已經燒成灰,他給嫡母嫂子下毒的罪證卻明擺著,不趁勢拿住他還待何時?

  想到這裡,賈母令幾個膽大的婆子將王熙鳳和王夫人抬到榻上安置,外間用chuáng幔嚴嚴實實罩住,喚來信得過的大夫診治。

  大夫看見伸出chuáng幔外的兩隻潰爛腐臭,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臉色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紫,遲疑開口,“老太君,死人是把不出脈的。”

  “誰說她們死了,你只管把脈就是。”賈母眼睛直勾勾看向別處,不敢移動分毫。

  都爛成這樣了,屍臭味能把人熏暈過去,怎會沒死?大夫心中腹誹,卻見一隻手忽然抽搐起來,駭的他大叫一聲從凳子上跌落。

  賈母也嚇得連連後退,甩下一句‘你自看吧,老身在外等候’便疾步跨出房門。

  賈政鐵青著臉衝進院子,心裡眼裡俱翻騰著濃烈的殺意。到了這會兒,他才驚覺有一個xing格yīn狠能力出眾且不為自己所控制的兒子,於賈家而言是場災難,而非福祉。能給嫡母嫂子下毒,焉知哪一天不會給父親、祖母、兄弟下毒?如此無法無天,肆意妄為,不若一根繩子勒死了事!

  賈母察覺到兒子意圖,走過去低聲道,“去了先拿捏住他,若拿捏不住再動手不遲。”

  賈政點頭應諾。

  賈赦與邢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先是嘲諷賈璉討了個好媳婦,招禍的本事一流,後見他神色萎靡表qíng頹唐,心裡不免發軟,搜腸刮肚的安慰幾句,末了指著賈母與賈政冷笑道,“瞅瞅他兩個,定是商量著等會兒殺到環哥兒院子裡去,不把他拿捏住就結果了他。也不想想環哥兒既然有本事明目張胆的下毒,還會怕人找上門去不成?他們這是作死呢!”

  邢夫人聽了掩嘴笑道,“老爺待會兒也跟過去看看,興許能幫襯環哥兒。”

  賈赦深以為然的點頭。

  自從賈環回來,大房有了錢、有了權、有了名聲有了地位,礙眼的人一個個倒了大霉,被蒙蔽的兒子眼見著清醒了,日子過得何其順心何其愜意。故而賈赦兩口子對賈環簡直愛到骨子裡,有一次賈赦甚至動了念,想把他過繼到自己膝下,興匆匆跑到賈母房中把事說了,被罵得狗血淋頭,這才不甘不願的迴轉。

  賈璉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聽見父母之間的對話,掩面長嘆。他一邊覺得王熙鳳罪有應得,一邊又不忍她一世受苦,心裡左右撕扯難以決斷。

  正煩惱著,大夫面色煞白的出來,徑直奔到水缸邊搓洗雙手,直搓掉一層皮才躬身回話,“啟稟老太君,兩人脈相雖然虛弱,卻並無異狀,也不知該如何診療。在下無能,請老太君恕罪。”

  “哦?可有中毒的跡象?”賈母沉聲發問。

  “並無。”大夫擺手,略說了幾句告罪的話,拿著一百兩封口費急匆匆走了。

  賈母思量片刻,最終yīn沉著臉下令,“走,去找那畜牲算帳!把棍棒繩子都帶上!”

  僕役們齊聲應和。王熙鳳見有人替自己出頭,氣焰瞬間高漲,用紗布把雙手一裹,火急火燎跟過去。賈璉見她還不知收斂,搖了搖頭,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早在僕役們大喊有鬼的時候,賈環便猜到么蛾子來了,令趙姨娘等人做好準備。

  天色昏暗,廊下四處點著燈籠,初夏的薰風一chuī,嘎吱嘎吱作響,灑下一片明明滅滅影影綽綽的燭光,看上去很有些yīn森鬼祟。

  賈母帶人氣勢洶洶殺到時,院門大敞著,啞巴兄妹,小吉祥正在搬運gān柴,整整齊齊碼在牆根下,見他們來了毫不驚訝,只略略點頭,然後繼續搬運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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