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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大再沉穩老練,這會兒也不禁有些混亂了。看樣子,環三爺是這賭場的常客,且那jian猾貪財的嘴臉,活脫脫一不成器的紈絝,跟他想像中的忍rǔ負重,勤學苦練,心機深沉完全是兩個模樣!

  他究竟是怎麼考中頭名的?莫不是誰同名同姓吧?

  在賴大胡思亂想的時候,李大富已經看見他了,忙用手指戳主子胳膊,好一番擠眉弄眼。

  “回去少不了你的好處,急什麼!”賈環頭也不抬的說道。

  賴大回過神來,忙上前行禮,“小的見過環三爺,這次奉命前來接三爺回京。”

  終於來了。賈環扯唇,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而後繼續收拾財物,完了將沉重的褡褳往李大富懷裡一扔,揚手道,“走吧。”

  “三爺慢走!七日後新到一批鬥犬,三爺記得來玩!”李癩子笑呵呵送到門口。

  賈環頭也沒回的擺手,自顧登上馬車,把個賴大視若無物。

  賴大在榮國府很有臉面,賈薔等小輩見了也要叫一聲賴爺爺,他母親賴嬤嬤眼裡容不得沙子,但凡有錯,不拘寶玉還是鳳姐兒,張口就是數落,兩人也只有賠笑的份兒。想這老賴一家何曾被人如此輕慢過?且對方還是個賤妾生的庶子!當真快被氣死!

  但熬了一輩子方熬出頭,賴大自然是個老辣的主兒,雖心裡翻攪,面上卻一點不露,暗自調整好呼吸後跟上前,掀開帘子卻發現環三爺橫躺在車裡假寐,李大富和隨行小廝各縮在一角沖他笑,那意思是車裡沒您位置了,您自個兒想辦法吧!

  賴大麵皮抽了抽,只得退出來,跟車夫擠在半尺寬的小木板上。

  到得李家莊,賴大還沉浸在被折rǔ的qíng緒中不可自拔,嘴角雖然帶笑,眼神卻十分yīn郁。賈環絲毫也不甩他,直接入了正廳,叫小吉祥擺飯。

  趙姨娘聽得動靜忙跑出來,用眼角偷覷兒子表qíng,見他還同往日那般大大咧咧,慌亂的心不知怎地,一下就安定了。有兒子在,怕個刁!

  飯菜一一擺上桌,賈環捻了一塊松糕吃著,這才瞥向賴大,語氣淡淡,“是賈……”

  趙姨娘連忙咳嗽幾聲。死孩子,說了多少次不准叫老爺賈政,偏不聽!雖說老爺將他們母子二人趕出家門確實有些無qíng無義,但再怎麼著,那也是你爹不是?

  賈環頓了頓,非常自然的改口,“是賈府里誰派你來的?老爺?太太?老太太?”

  “主子們自然都想著三爺。離家五年,你這病早就好了,呆在外頭他們也不放心,是時候回去了。”賴大陪著笑,從懷裡取出一份禮單並一封信,繼續道,“這是老爺太太給你們置辦的土儀家私,又恐這裡條件簡陋,一併遣了幾個得力的丫頭小廝過來,現都安置在偏院耳房,只等姨娘得了空將活兒分派下去。再有,這是三小姐托我帶給姨娘的信,請過目。”

  “探chūn的信?快快給我!”趙姨娘連聲催促。

  宋嬤嬤疾步走過去,抽走信封和禮單呈上前。

  賈環卻不為所動,似笑非笑的沖賴大揚了揚下顎,“老爺、太太、老太太的心意,我收下了,院試考完便啟程回京。這裡沒你的事兒了,下去吧。”

  這語氣,打發狗呢!賴大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面上卻笑呵呵的告退。

  不等賴大跨出房門,趙姨娘已拆開信封看起來,眼中含淚指尖發抖,倒把以往最感興趣的禮單忽略個徹底。五年來都是她在打理莊子,旁的沒甚長進,字兒倒是認了不少,現如今處理文書已用不著小吉祥掌眼了。

  賈環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喝著,待趙姨娘看完,對著半空兀自愣神的功夫將信拿過去,隨意瞟了幾眼便笑了,“我說她寫了什麼叫你看的眼圈都紅了,原是些淡而無味的空話。五年不來信,來信就只寫了一頁紙,既不問你過得如何,亦不問我病qíng如何,只管再三叮囑咱們切莫跟太太對著gān。這是幾個意思?怕咱回去給她招麻煩?”說完將信紙揉成一團扔掉,拿起筷子吃菜。

  趙姨娘瞪兒子一眼,彎腰把紙團撿回來,仔細抻平了呆看半晌,終是覺得沒趣兒,又將之揉爛扔掉。

  “乖,你還有我呢!”賈環摸摸趙姨娘腦袋,笑著給她斟酒,“來,咱母子兩碰個杯。”

  “死孩子,一邊兒去!”趙姨娘拍開他大逆不道的手,舉起酒杯一口悶掉,忽而笑了。是啊,她還有環兒呢!她怕個刁!什麼牛鬼蛇神,只管來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

  賴大剛出儀門,就見老李頭遠遠沖自己迎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賴爺,走走走,跟我回去喝兩盅,咱今晚不醉不歸!”

  賴大輕扯麵皮,甩袖子跟著去了,進房後也不脫鞋,直接盤坐在炕上,冷眼瞅著老李頭。

  老李頭心尖兒直打顫,但他事先思量過該如何應對京里來人,故而很快就鎮定下來,倒了一杯酒推到賴大手邊,笑道,“賴爺,二十年的陳釀,您最愛喝的女兒紅,嘗嘗?”

  “少給我灌迷湯,說說那賤種究竟怎麼回事?太太叫你把他養廢了,可不是叫你給捧成個小三元的秀才!你gān得好啊!”賴大用力拍桌,酒杯跳了跳,灑出幾滴瓊液。

  老李頭當即跪到炕下,張口喊冤,“賴爺您是不知道哇!他剛來的時候我就打算把他弄死。卻沒想毒剛下進糕點,他鼻尖動一動就發現了,不查不問,一腳把我婆娘踹斷兩根肋骨,又按著我的頭在炕上一通狠撞,然後bī我兒把毒糕點全部吃進肚裡。要不是我謹慎,下的毒分量輕,我兒指不定立時就歸西了。因我是太太的人,趙姨娘心有顧忌給攔了一攔,他才沒要我們一家子的命!”

  老李頭抹了一把辛酸淚,繼續道,“後來我就學乖了,沒摸清他底細之前輕易不敢動手。許是為應付趙姨娘,他忽然說要讀書,我就給請了李秀才。那人是李家村有名的酸儒,沒半點本事,您使人去村上打聽,沒人不知道的!他讀書也不用心,讀五天硬是要休息兩天,把李秀才氣病一場,完了又改了什麼課時制,每讀半個時辰要去外頭玩一玩,上午讀書,下午還要練拳,後頭興致來了,又叫我請行腳大夫學醫。我看他根本不是讀書的料,便想著gān脆養成個五毒俱全的混子,也算是全了太太給的差事,便叫我兒帶他去賭錢。好傢夥!他沒幾天出千的手段比我兒還高了,我兒又帶他去斗jī鬥狗,我的娘哎,這次更不得了,他養的jī把別人的獒犬都給斗死了!全村的地痞流氓混子無賴見了他都得彎腰叫一聲‘爺’。論起吃喝嫖賭,他是祖宗!”

  老李頭擤了擤鼻涕,悲憤道,“賴爺您說,就這樣的人還用得著我來養廢?我兒跟他一比,那簡直忒斯文乖巧了!就是打死了我,我也想不到他能考中頭名哇!”說完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沓銀票,塞進賴大衣袖,低聲哀求,“賴爺您明察秋毫,可得幫我在太太跟前分辨分辨!這些個事兒您去村里問一問,就沒人不知道的!小的斷然不敢糊弄您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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