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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念懷深吸一口氣,終於鬆開趙永安的手,轉身就走。

  趙永安被他這麽一驚一嚇的,真正滿頭霧水,忍不住張口大喊道:“小念,你去哪裡?喂喂,你茶錢還沒給呢。”

  他去哪裡?

  霍念懷扯動嘴角,嘲諷的笑了笑,自己也不知該往哪兒去。

  回先前落腳的那家客棧?

  但早已過了這麽多天,就算回去,估計也只能瞧見滿地血痕吧?不,或許連血跡也不剩下,早已打掃gān淨,另外住人了。

  霍念懷心下明了,腳步卻不聽使喚,不停不停的往回趕。

  他那日bī著自己離開的時候,不知多少痛苦,但今日趕回去的時候,竟是絲毫痛楚也不覺得,只是既茫然又麻木。

  只是……想著那個人。

  霍念懷輕功卓絕、腳程極快,原本天黑之前就能趕回先前那個城鎮,但他走到半路上的時候,竟然在樹林裡遇見了一個熟人。那人白衣勝雪、腰懸寶劍,唇邊噙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瞧起來斯斯文文的──正是那日與他打過一架的魏明華。

  霍念懷跟此人沒什麽仇怨,但想到他也是俠義道上的人物,應該知道無影的下落,便立刻出手朝他襲去。

  魏明華功夫不弱,雖是半路遇襲,卻是立刻拔出劍來,從容不迫的揮劍反擊。但他瞧清霍念懷的面容之後,卻是大吃一驚,幾乎連劍也拿不穩了,脫口道:“霍公子,你、你竟還活著?”

  他臉色青青白白的,那一副驚訝的神氣,簡直像白日裡撞了鬼一般。

  霍念懷心頭一凜,沈聲問:“怎麽?我不該活著麽?”

  魏明華的臉色變了又變,神色古怪的盯住他看,道:“那天在客棧里……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第十九章

  霍念懷身形晃了晃,差點跌倒在地。

  他雖然早料到無影凶多吉少,但心中多少存了些僥倖的念頭,直到聽見魏明華這番話後,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那個人……果然已經死了?

  明明是他親手下的毒,又是他故意棄之不顧的,怎麽這會兒卻後悔了?

  是相信了無影的真心麽?

  還是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想著他的?

  霍念懷喘了喘氣,一忽兒清醒一忽兒迷茫,隔了許久才鎮定心神,發現了魏明華話中的破綻,嘶聲道:“客棧中那人的相貌與我並不相似,怎麽你竟認不出來?”

  “咦?原來那人不是霍公子你?”魏明華這才曉得眼前之人並非惡鬼,不覺鬆了口氣,道,“我那日去得遲了些,來不及阻止他們動手,所以不曾看清那個人的臉。”

  “你去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麽……”霍念懷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句話來,面容猙獰至極,簡直與鬼怪無異。

  饒是魏明華這樣的少年俠士,也禁不住後退一步,點頭應道:“是。”

  “那麽,他的臉……”霍念懷的手抖了抖,感覺手中長劍重逾千斤,幾乎有些握不住了。

  魏明華神色怪異的望他一眼,聲調不太平穩:“我看到的時候,已經瞧不清本來面目了。”

  話音剛落,霍念懷就舉劍架在了他的頸子上,雙眼血紅血紅的,厲聲道:“你們這些自命俠義的偽君子,竟也這樣折磨人嗎?”

  “我原本就不贊成這樣報仇,如今弄錯了人,更是大不應該。”魏明華雖然命懸一線,態度卻從容得很,道,“不過那個人臉上的傷,恐怕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聞言,霍念懷渾身一震,手中長劍陡然滑落下去,“砰”一聲跌在了地上。他自己更是連退數步,軟軟的倚在了樹gān上,雙目茫然的瞪視前方,自言自語的低喃道:“是了,他從前說過,他那張臉……只給我一人看見。”

  無影從來說到做到。

  他說喜歡就是喜歡。

  他說要護他周全,自然就護得他滴水不漏,縱使趙冰出動三路人馬,也不能傷他分毫。

  而他,怎麽竟從來也不相信?

  霍念懷慢慢握起拳來,指甲深陷進掌心裡,疼得厲害。但如何及得上心頭的痛楚?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抬眼望向魏明華,問:“那個人如今在哪裡?”

  他說不出屍首這兩個字來,光是想一想,便已覺得全身發冷了。

  不料魏明華也是面色一沈,低低的應:“燒了。”

  “什麽?”霍念懷立刻叫出聲來,嗓音啞得不成樣子,“你燒了他?”

  魏明華咳了咳,略微扭開頭去,嘆道:“不燒能行嗎?那個樣子……根本沒法看。”

  霍念懷胸口一窒,身體逐漸發起抖來,面容慘白一片,喉間湧上腥甜的血味。他原本想問問無影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但實在問不出口。想來除了臉上的傷之外,還受過其他折磨,甚至連身體也未必是完整的。

  那人如今定然比自己更丑了吧?可惜他卻看不見。

  天下之大,今後再無此人。

  霍念懷體內真氣混亂,已有些走火入魔的跡象了,卻突然大喝一聲,揮掌朝魏明華擊了過去。

  魏明華料不到他會突然發難,連忙轉身閃避,險險的避過這一招。

  兩個人很快就纏鬥了起來。

  霍念懷的功夫比魏明華qiáng了許多,雖然魂不守舍,卻還是很快就占了上風。對拆數十招後,忽然化掌為指,毫不費力的掐住了魏明華的頸子。

  只需稍微用力,就能取了對方的xing命。

  但霍念懷卻硬生生的頓住了,蒼白的面孔上掠過一絲茫然,喃喃道:“害死他的人是我,我殺你做什麽?”

  說著,手一松,轉而在魏明華胸口重重擊了一掌,掉頭就走。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霍念懷一直一直的往前走,沒過多久,便到了前日經過的那座湖邊。

  他想起自己曾在這個地方立了一夜,若當時回過頭去救了無影,又會怎樣?恐怕仍是不相信那個人的真心吧。

  但勾心鬥角也好,互相利用也罷,總好過如今這樣──生、死、相、隔!

  霍念懷想著想著,面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一步一步的走進湖裡去,慢慢沈入了水中。

  這湖不大不小,要找起東西來,卻也並不容易。

  幸而霍念懷武功高qiáng,沈沈浮浮許多回之後,竟然尋到了當日扔下去的銀色面具。

  面具依舊倒映著冰冷月光。

  霍念懷半個身子浸在湖裡,長發濕漉漉的淌著水,動作輕柔的將那面具按在了胸口。

  一陣刺痛。

  他原本是麻木得很的,直到此刻方覺到了痛楚,好似終於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那樣東西,疼痛一下蔓延開來,鑽心刺骨、肝腸寸斷。

  原來他將心落在了這裡。

  原來他也是喜歡無影的。

  只是發現得太遲太遲,親手害死了心愛的那個人。

  霍念懷扯動嘴角,又笑,慢慢低下頭去,神色迷離的親吻那冰涼的面具。

  就好像親吻占據他心頭的那個人一般。

  那一夜他咬住手指,才能阻止自己叫出聲來,如今他張了張嘴,聲音卻全都哽在了喉嚨里,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只能仰了頭,無聲大笑。

  淡淡的月光灑下來,恰好照亮了他的面孔。

  半邊臉俊美無雙,半邊臉恍若鬼魅。

  此時此刻,那微微含笑的臉頰上……儘是水痕。

  第二十章

  山巒起伏,煙雨濛濛。

  一身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獨自在山道上走著,既不打傘也不避雨,就這麼緩步前行,任憑雨水沾濕了衣裳。直走到半山腰處,方才停下來歇了歇,抬眼望向那層巒疊嶂的山峰,烏黑的眸子中泛起朦朧的霧氣,神色一片茫然。

  他已在這深山裡轉悠了好幾日,並未尋到要找的那個人。

  這一次的消息……恐怕又是假的。

  霍念懷微微嘆了嘆氣,雖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失落,心頭卻仍不免一陣抽痛。

  半年前的那個夜裡,他立在冰涼的湖水中,一度以為無影已經死了。但後來仔細一想,又覺得很不對勁。

  憑無影的本事,就算是身中劇毒,也不可能輕易被人害死。何況客棧里的那個人面目全非,會不會是他使得金蟬脫殼之計?

  霍念懷明知自己是痴心妄想,但這個念頭一起,便怎麼也抑制不住,立刻派了落花閣的手下去打探消息。然而影門的秘密守得極嚴,即使費盡了心思,也只打聽出一些隻言片語,說是門主在哪裡哪裡養傷,具體的地點卻並不真切。

  饒是如此,霍念懷還是每回都信以為真,因了那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四處奔波。這半年間,他一面躲避朝廷的追捕,一面找尋無影的下落,足跡遍及大江南北。

  可惜,依然是形單影隻。

  雨越落越大。

  霍念懷沒有辦法,只得匆匆跑到一棵大樹下立定了,提起袖子來抹了抹額上的水漬。他此時全身都已濕透,衣服黏黏的掛在身上,極不舒服。他卻似渾然不覺,只從懷中掏出一張銀色面具來,小心翼翼的拭去了上頭的水氣。

  那面具仍跟從前一樣,觸手冰冰涼涼的,白日裡也泛著冷光。

  霍念懷望著這樣東西,就好似瞧見了心上那人一般,qíng不自禁的彎了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但神qíng很快又黯淡下去,連面容也蒼白了幾分,似有若無的輕嘆出聲。

  其實,他根本就只是在自欺欺人吧?

  無影的xingqíng那樣驕傲,若當真還活著的話,絕對會來找自己報仇的,怎麼可能一直下落不明?畢竟是凶多吉少了。

  霍念懷這樣想著,握住面具的雙手便發起抖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東西收回懷裡。然後抬頭望了望天色,繼續往山上走去。

  雨繼續下著,忽大忽小,恰如他此時的心境:一會兒覺得充滿希望,只要接著找下去,終有一日能得償所願;一會兒又覺得萬分絕望,縱使上天入地,也再尋不著那個人了。

  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幾乎連路也看不清楚,卻仍舊堅持著爬上了山頂,確定此處並無人煙之後,才轉身從另一條路下了山。

  這時雨終於停了,天邊亂雲翻卷,隱約透出一絲霞光來,將這碧雨洗過的翠峰照得愈發澄澈動人。

  霍念懷的心qíng也跟著好轉幾分,剛走了一段路,耳邊就傳來“砰”、“砰”的怪響聲。霍念懷心中一動,連忙循聲找了過去,穿過大片層層疊疊的樹林,方才瞧見了一間毫不起眼的小小竹屋。屋外的院子裡坐了個人,正背對著他劈柴,剛才的怪聲就是由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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