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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身側的這個真實會動的、高大的青年蹲下了身。

  好像渾然忘卻了自己的潔癖似的,隨意從地上鞠起了一捧雪,揉成了一個凝實的雪球之後遞給了他:「陛下,對面的那位哥哥最是可恨,您今日正好報仇雪恨,將他打倒。」

  楚深和的手插在溫暖的口袋裡,猶豫了許久,接過了那捧雪,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沒想到,晏之遙的「禮物」居然是送了他這樣一場景。

  這是在大宣之時,先帝在世點了晏之遙當他的老師,兩人第一次一起出宮。

  因為從小中毒,身子弱,這是他第一次恰逢大雪出門。

  儘管是一朝太子,但絲毫不影響他沒見過世面。

  晏之遙辦完差事,帶著他回宮的時候,路上便遇見了這一副場景。

  楚深和的兄弟姐妹不多,也從不會日常相聚在一起。

  他從未與同齡的孩童一起玩耍,自然不知道皇宮之外的與他一般年歲的孩童在做什麼。

  那是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新奇世界。

  晏之遙隨意帶著他走在街道之上。

  素日裡被盛讚第一公子、宛若高嶺之花的青年在一群販夫走卒之間竟不突兀。

  對方不僅熟讀聖賢之書,學識淵博,通曉權術。

  卻也能在平民之間相處泰然、融入其中。

  晏之遙親身為他示範了一遍,何為體察民情,何為曉民所憂。

  只是,他年紀還小,早便被街上的一群孩童拉到了一邊,他們想要與他說話玩耍。

  那是雪停的第二日,積雪未融,在知道了他平日的「枯燥」日常並且大為不屑之後,一群孩子拉著他便想要打雪仗。

  「讀書有什麼意思的呀?我也被我娘逼著讀書,為了打雪仗,我答應了她回去後多背三頁書。」

  「二蛋和我說,打雪仗是他玩過最好玩的事兒!」

  楚深和被說得心動,不禁有些躍躍欲試。

  只是,剛等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便被側身看到的晏之遙趕來一把拎了開。

  他還記得對方當時的動作,真就是拎了開。

  高大的青年眉眼冷凝:「您在做什麼?」

  楚深和沒來得及回答,一旁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孩子們圍了過來,去扯晏之遙:「你幹什麼?不許你欺負我朋友!」

  「我也是。」

  晏之遙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似乎是在嘲諷小孩兒的友誼來得隨便。

  楚深和站直了身子,卻被一旁的小孩兒一把拽了過去,「這是你哥嗎?」

  「今天有我們在,你別怕,我們幫你反抗他!」

  說這,一群小孩兒紛紛在地上抓雪、揉成了雪球,就往晏之遙身上扔了過去。

  「你看見了嗎?這就是打雪仗,是不是很好玩!」

  年紀尚輕、頗為尊師重道的楚深和:「……」

  他小心去覷晏之遙的臉色。

  想了想,一句話都沒說。

  也沒解釋這不是壓迫自己的哥哥。

  晏之遙猝不及防之下被幾個小孩都扔中了雪球。

  他眉眼擰起,卻不好對著小孩兒動手。

  便只側過了身子,與他說:「你不能玩。」

  「身體不好,會生病。」

  楚深和妥協,被拎到了一邊。

  他和一群小孩兒解釋了幾句,站在圈子之外觀戰。

  那些小孩兒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如大人看得清誰不好惹。

  一邊玩著,還一邊嚷嚷著要為他報仇。

  好在,晏之遙還挺大人有大量。

  雖然全程冷著張臉,但也沒說話,沒走開。

  兩人站在一處酒肆前,濃濃的酒香飄在空中。

  楚深和也從來沒喝過酒,但他知道上至父皇、下至大臣們,似乎都挺愛酒。

  便不由側目望了幾眼。

  晏之遙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注意到他的目光,還是說了一句:「那是酒,陛下不能喝。」

  連續被否決的楚深和,年歲尚小,不懂忍耐。

  他想起,此趟出宮,晏之遙還是給他布置了作業的,就所見所聞的觀想、有何願望。

  儘管年幼,他也知道這是一個作業。

  內容是要正經地寫上自己今日出宮一趟的所見所聞。

  晏之遙帶著他在這樣的嚴寒之日,從盛京最繁華富庶的商街走到最隱蔽、貧苦的人家,從田間被雪掩埋的種子、經驗老道的農民的憂愁,到揮金如土、肆意浪費的銷金窟……

  是為了讓他這個太子領悟一些為人君上的責任。

  但他當時不知怎麼想的,可能是賭氣,又或許是真心話。

  他回了一句:「晏大人不是問我今日出來有何願望?」

  晏之遙耐心轉頭,微微傾身:「嗯?」

  楚深和笑了笑:「我想在這樣的寒冬簌簌之地,雪地煮酒。」

  晏之遙停頓了三秒,問:「然後和那群稚童一起打雪仗,反抗我的壓迫?」

  年歲尚小的楚深和被說中了心思,很有些心虛地笑了笑。

  而多年之後,年歲已長,甚至死過一次,到了現代的楚深和:「……」

  他感受著指尖冰涼的雪意,默默轉過了頭。

  「我不想扔那個『哥哥』。」他眉眼含笑地加重了那兩個字,「哥哥,我可以扔你嗎?」

  晏之遙猛地抬頭,又垂下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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