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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緩步走到了楚深和面前，回應道：「好久不見。」
「按照這裡的習俗，久別重逢的故友，應該會有一個擁抱。」
楚深和愣了愣，猝不及防想起上次和晏之遙相見的畫面，那次也是兩人最後一次談話。
宣武八年，時值新雪。
盛京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放眼望去，只有梅林中滿目的紅點綴了無限生機。
晏之遙約他賞雪，兩人走遍了那片梅林，來回兩頭。
彼時他新政初見成效，謝將軍捷報頻傳，朝野上下歡欣鼓舞，少年帝王精心籌謀多年的棋局開始收網，大權在握，坐穩江山。
與之相反的以晏之遙為首的世家勢力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可自年少時便名滿盛京、被譽為大宣歷朝以來最傑出的曠世之才的世家第一公子的晏之遙，卻沒有像他想像的一般露出分毫落魄。
乃至他身邊的近臣仍憂心忡忡、唯恐晏之遙留有後手。
晏之遙當過他的太子太傅，被父王任命為他的輔政大臣。
他從小聽著晏之遙的光輝事跡長大，沒有人知道，被史書蓋棺定論的一代明君宣武帝在年少時曾有一個最崇拜的、絕難超越的山巔。
但晏之遙也是世家盤根錯節百年勢力中心最鼎盛的明珠，這一代公認的世家領頭羊，與他涇渭分明、勢不兩立。
他在位期間，頻開科舉，大力提拔庶族，籠絡寒門，推恩爵位，轉移兵權。
但是，他其實沒有想過，僅在一朝，便可將王權盡在掌握。
就好像，對手的負隅頑抗都顯得不甚威猛。
直到那日，斑駁的雪地中。
如同幼時教他帝王之術的循循善誘，晏之遙的語氣不帶什麼情感，與他說：「世家覆滅順應時勢，乃是必然。」
「陛下明主為國，此舉定當後世流芳。」
那時，楚深和已經幾年沒有單獨和晏之遙相處過了。
兩派勢力各自為首，明爭暗鬥，勢如水火。
最後的結果，是帝王為首的滿朝文武略勝一籌。
大概因為是最後一面。
他是帝王，對待曾經的世家，容不□□面，晏之遙在今日之後便要領一苦差，遠走盛京了。
於是，他淺淺笑著，不如少時的尊敬崇拜，也不同於執政後的敵對警惕，真心地問：「晏大人，若是沒有這重身份，朕真的想與你為友。」
晏之遙聽到他這句話後，久久沒有回答。
走完那段雪地的終途，才從風雪中傳來一聲飄忽寒涼的「嗯」。
那麼現在，身處異世。
沒有了那重身份。
他不再是帝王，晏之遙也不再是他的輔政大臣和世家之主。
兩人沒有了敵對的立場。
原來，曾經隨口一言，會在想不到的日後某一時刻，有了成真的可能性。
楚深和上前一步，心情舒暢，伸出雙手大方地擁住了面前說完話後沒有動作的青年。
「晏之遙，才發現你原來這麼高。」
他語氣輕鬆，如同久別重逢的知交，帶著笑意調侃。
第22章 好友
晏之遙身高確實出眾，這點在楚深和伸出雙手擁抱，驚覺自己居然比對方矮了小半個頭時尤為明顯。
晏之遙和白一差不多高了吧？
只是白一身為暗衛習慣了收斂氣息，若不是方才在聚光燈下初來乍到外泄了鋒芒，你甚至可能在人群中看見他也會將他忽略。
晏之遙則是完全相反，年少成名之時伴隨著他的算無遺策、機智近妖的名聲一起揚名盛京的還有他足夠出色的容貌。
只是後來親自接過晏家家主一位後，權柄在握，再沒人敢拿他的容貌調侃，也越發養出了一副令人不敢直視的寒涼氣場。
這點，楚深和倒是沒有感受太過深刻。
不過從前世他的不少臣子也被稱作天驕，若要直面對上晏之遙，提出與之相悖的政見時都免不了緊張便可見一斑。
不過此時，似乎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晏之遙的身子僵直著，好像久久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動作。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兩人差了小半個頭的身高差，他說話之時輕微的吐氣都噴灑在了身前人的耳側，耳鬢廝磨一般，令人泛起一陣癢意。
於是，等晏之遙終於緩過神，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想要揚起之時，這個短暫的擁抱也隨之分離了。
溫暖的觸感在猝不及防之間來襲，又迅速消失離去。
晏之遙微微垂眸，看見楚深和含笑的眉眼，語氣平靜：「深和什麼時候來的？」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將「朋友」這個身份落實到底，他稱呼楚深和再沒有喚過「陛下」。
像是要將兩人從前的身份徹底隔離一般。
「深和」，只兩個字單獨叫著，卻又算不上什麼獨特的稱呼，顯得君子之交般淡淡親近。
楚深和從前只聽過幾個長輩這麼喊他，此時聽晏之遙這麼叫他，可能是對方的語氣太過平常，竟也沒覺得不適應。
他逕自走向角落的沙發，這間貴賓室的沙發軟得不可思議，他一坐下便不自主地往下陷了幾分，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才心情閒適地回道：「三個月前。」
「你呢？」
他琢磨了一下稱呼，對上晏之遙平靜望來的眼神時頓了一下，將要脫口而出的「晏大人」換成了——「晏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