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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姝未脫披風行裝,在廊下踩了一趟雪四處搜尋,沾了滿袖滿裙雪,最後一無所獲,也只能鼓氣回了屋。
春桃去外屋忙事。
沈靈姝脫了披風,坐在軟榻上抱著手爐暖手。悠悠目光還是落在了窗外的空鳥籠上。
思緒從荒蕪的杏園飄蕩到了樂遊原,最後又想起了皇上離開時,深淵一般漆黑陰沉的眼,以及那句「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
她和衛曜真的,不會再有瓜葛了麼……
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惋惜,但是沒有半分痛快之情。
沈靈姝對皇上並不是沒有半點感情。
起碼在上輩子軍旅時候,他們兩個相互慰藉過。那時候的皇上只是少將。雖然大晉已經名存實亡,少將在亂世中也只是空有頭銜。
但衛曜對沈靈姝,卻是極好的。
沈靈姝怕髒,衛曜便會每夜取山泉水給人擦淨手腳;沈靈姝怕疼,硬土硬木,磕碰著便睡不著。衛曜便將人裹著毯子抱在懷中,充當沈靈姝的榻子。
夏夜睡不著,衛曜與人捉蟲扇風。
冬夜睡不著,為她捂手暖腳。
戰亂免不了打仗血流,怕帶回血氣驚嚇了沈靈姝,人總是會洗乾淨再來尋她。
偶爾隨軍進城。會給沈靈姝帶小盒胭脂,帶喜吃的蜜棗甜味……
他們慰藉相伴了大晉最荒誕最苦楚的五年。
明明起初只是先帝一道聖旨。兩人甚至軍旅五年都未曾行過夫妻之實。衛曜會聽她說話,會在沈靈姝害怕時,笨拙給人擦拭她的眼淚。但卻從未有過逾矩。
人一向冷厲訥言,不苟言笑。卻真從未虧待了沈靈姝半分。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衛曜的權威愈來愈大,跟隨者越來越多,一呼百應。直到了世家倒戈世家逐一被滅,直到了一手建立新朝,而沈靈姝卻和人越走越遠……
沈靈姝一回憶,總覺得像是夢境一般恍惚。
直到春桃端來了紅豆糕……
紅豆糕軟糯香酥。
然後沈靈姝想起了在巷子裡衛曜給了又折返拿走的谷糕。
可惡,拿來饞自己,還故意拿走。
沈靈姝回憶的淒哀感慨瞬間煙消雲散。
*
沈靈姝沒再收到灰鴿子的來信。
窗檐下的鳥籠每日更換米水,每日的米和水都分文未動。
然而春節快到了。
各坊各市,紅綢燈籠高高掛起,年味在雪中逐漸濃厚。
到了除夕年夜這日。
驅儺大隊在大街吹拉彈唱,走走跳跳,好不喜慶熱鬧。
坊內各家各戶院中燃著庭燎,沖天火光將院牆和大門照得亮堂。
孩童們圍堆衝著火堆扔竹竿,噼里啪啦的聲響,迸發出的金紅色火光,伴隨著孩童們的笑鬧聲,傳出了許遠。
除夕夜沈府也難得齊聚一堂。三房的家主夫人們全聚大房一院。
連被禁足了一月的沈靜姝也難得露面了。柳姨娘坐在女兒旁邊,向其他嬸子們哭訴這自己的不易。
沈靜姝又復歸了往常的安靜病白之態。
三嬸子看不過去女娘嬌弱,也不願聽柳姨娘杞人憂天的訴苦,乾脆離了位置,坐沈靜姝另外一邊,拉著人的手讓人等會年夜飯要多吃了些。
沈府的妯娌都是心善之人,雖然不喜愁苦相的柳姨娘。但對一直安分乖巧的沈靜姝都多有照顧。雖然前些日二娘對靈姝做的那些事,嬸子們也是有所耳聞。但畢竟還只是孩子,也得了沈家主的懲處,嬸子們也都沒有心存芥蒂。
「二娘,等會多吃點。你這麼瘦,一陣風能吹倒似的。」
「是啊,多向你靈姝姐姐學學。能跑能跳,以後才不會被人欺人去。」
「大娘那是整個府都關不住……」沈夫人笑,眼中笑意在看見沈靜姝的時候收了點。
沈夫人一向體恤自己的這個庶女,甚至怕大娘會欺負妹妹,小時一直耳提命面人要多照顧二娘。但現在一想到這個庶女曾用心陷害靈姝的名聲,雖說不至於要將人趕出府或者讓人日子過得多難。但之前多熱切地待如第二個閨女一樣照料。是不可能再有了。
沈濟摸著鬍鬚搖搖頭:「大娘才該跟二娘學學,一整日不見人影,沒個女娘的樣。」
沈夫人:「是,閨女沒女娘樣子,就你有一個父親樣。」
「懷安呢?」沈家主咳嗽一聲,移開話。
「還在念書呢,說是念完一章便過來。」張姨娘笑笑。和善的笑容中帶著幾分拘謹。
「念書好!」沈濟道,「專心念書,但也不能不照顧自個的身體……」
林氏悄聲催著沈嘉舟:「郎君你去喊喊。」
沈嘉舟點頭,便趁著叔嬸們聊天的空檔,往沈懷安的住所尋去。
「靈姝呢?這孩子向來有吃的跑得最快。年夜飯都要開始了,還不見人?」
「雲月去尋了。」沈夫人笑道,「怕是又忙著什麼主意呢這孩子。」
此時的沈靈姝。
正在沈府的後院。拿著一包油紙包交給福允。
「你跑快點,後廚給你留年夜飯。小娘子我今年給你個包個大金子討吉利。」
福允苦喪著臉:「娘子你去年也這麼說。」結果大金子就是小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