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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苟延殘喘如此久,靠著江青梧的藥吊著命,如今已經是無力回天。

  窗外雪紛飛,他的目光中,有棵枯樹被雪壓斷枝幹,只剩著直溜溜的樹幹,那雪一直下,堆了一層又一層,有人撐傘快步跑走,不願在這寒冷的外面多待。

  世事大夢一場,人生幾度秋涼。

  待到看得差不多,他才堪堪把窗子關上,實在是壓不住心中悲涼,他又提筆,把此生所學記錄。

  他想在活著時,再為世間百姓多做一點,一點點就好。

  醫者不自醫,渡人不渡己,萬般皆苦,唯有自渡。

  他背影單薄坐在床上,一筆一划寫得認認真真。

  若是沒有小梧姑娘,沒有謝將軍,他也活不到現在。

  恍惚間,他又憶起那日,也是這樣的大雪日,他手上和腳上都傷的很重,又是在冬日,沒有草藥能採摘,只得一步一個腳印,踩在雪地中,雪中夾雜著血。

  他在茫茫天地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墨潯輕笑,若是就此死去,多少有些不值當,他的醫術還未施展,還未幫助到那些困苦人家。

  他自小學醫,所在城池卻被匈奴所屠戮,被抓住後,靠著醫術才活著,他不想給匈奴醫治,他只想造福自己的家國。

  他好不容易跑出去,往主城而去,路上卻是大雪延綿,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方向對不對。

  窮途末路之時,他遇上了謝煙景的軍隊。

  他倒在雪地中,有士兵下馬來拉他。

  「將軍,是個百姓。」

  謝煙景本不想救,她並不確定這個人是否是敵人派來的奸細,平白無故出現在軍隊附近的,都可疑。

  「謝將軍,求你,救救我,我是個醫士,我,咳咳,我是昭嘉的子民。」

  墨潯說著,嘴裡吐出一口血,終究是撐不住了,向後倒去,意識昏迷。

  謝煙景皺眉,墨潯的腳印早就被風雪掩蓋,不過看方向,應該是從被攻占城池那邊逃過來的。

  「將軍,這可怎麼辦?」

  謝煙景無奈,「書瑞,你看著辦。」

  書瑞:「???」

  「帶回去,喚軍醫,如有異,殺無赦。」

  「你從哪裡來?」

  謝煙景的士兵把他帶回營地,照例詢問他。

  「那。」

  墨潯抬手,指向被匈奴占領的城池方向。

  他的手腕,由於長期被繩索捆綁,落下了深深的痕跡,慢慢在結痂,由於加上霜凍,現在流膿染血,甚至有些抬不起來。

  墨潯愣愣看向自己的手,那痕跡,也只得永遠烙印著。

  起先,墨潯被監視著,他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卻也被好好對待。

  「謝將軍,軍營醫士稀缺,我想入你們軍營,出一份綿薄之力。」

  謝煙景起先拒絕了他,她不信任。

  「我們軍營,有醫士。」

  墨潯無奈笑笑,謝煙景是將軍,自是防備。

  讓謝煙景轉變態度的,是墨潯的病情復發。

  軍醫給他把脈,說了句無能為力。

  墨潯點點頭,「我也是醫者,我知曉我自己的身子,我只願能在最後時刻,為昭嘉和百姓做些什麼。」

  謝煙景盯著他,目光染上欣賞。

  開春後,他手上好得差不多了,卻留下了猙獰的環形疤痕,突兀醜陋。

  「昭嘉寸土不讓,城池,交給我們。」

  謝煙景只讓他在軍營養傷,軍隊物資有限,卻還是優先考慮百姓。

  墨潯在軍營中,見到了醫士的稀缺,見到了藥草的難得和條件的艱苦。

  謝煙景慶幸的是,她沒有救錯人,墨潯是個好醫士,他在,救治處會輕鬆很多。

  醫者仁心,厚德載物,他救得了很多人,卻依舊救不了自己。

  他在軍營,一待就是兩年,自己所在城池回來時,他也沒有離開,他想多做一些有用的事,他想留在軍營。

  他手腕上的疤,隨時隨地都在訴說那段時間,他在想,自己受過苦,不能讓別人也受,願世間戰爭皆平息。

  太醜了,真的太醜了,所以在江青梧給他把脈時他才下意識往後躲去。

  小梧姑娘是個不可多得的醫士,她聰慧勇敢,她所識比他多的多,他把江青梧所教授的都繪製下來。

  就算是到了百濟堂,江青梧也記著他,這份恩情,他報答不了,只能多救濟貧苦百姓,多義診。

  「咳咳,咳。」

  墨潯思緒拉回來,嘴裡的血腥怎麼也咽不下,從嘴角流下,滴落在紙上。

  紅艷艷的,像冬日裡的梅花,就那麼一點。

  就連衣衫上,都沾染了兩滴。

  他沒有猶豫,把紙拿開,開了新紙,從新動筆,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才行。

  他最終後寫完寥寥幾筆,匍匐在桌上,疼啊,全身上下都疼,他自己也是病患,他能感受到那些呻吟著來找他看病的病人有多難受。

  第231章 番外(墨潯篇二)

  墨潯在想,但願世間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

  他的筆慢慢頓住,再也提不起來,他孑然一身,只想在世間多留下一點東西,多帶走一點苦難。

  墨潯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打開窗,目光放在窗外紅梅上,他也想香如故,哪怕碾作塵,也無悔。

  寒風蕭瑟進屋,屋中的炭火被吹得噼里啪啦的,驅散一絲寒意,卻驅散不了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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