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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氣極反笑,鬆開方晴的衣領,他仔細打量弟弟的面容,臉上的譏誚是自己不會有的,更遑論唇邊輕蔑的笑,他確定自己從未有過看輕他人的時候。
方晴妝容很濃,撲的粉厚重得能掉下來,鮮艷唇色和全包眼線都曾是方雨的噩夢,方雨冷眼看著弟弟,忽地伸手,在他唇上重重地揩了揩。
方晴猝然變了臉色,打掉方雨的手,怒罵脫口而出:「你有病啊?」
「你化這麼濃的妝幹什麼?」方雨皺眉問道。
「我喜歡!你管得著嗎?」方晴橫眉怒目,直盯盯看了方雨兩秒,沒來由地冷笑,將方雨撞了一個趔趄後,大力摔門出去。
方雨站在原地,大門關閉的巨響回音久久縈繞耳旁,外面風聲呼嘯,他在這安靜與喧囂中發怔了許久,表情如窗外的天色一點一點暗沉。
弟弟的打扮不可避免地令他回想起數個月前發生的事,那時他不得已化了很濃的妝,穿上暴露的衣服,到曾逃跑的酒吧等候一個能賺錢的機會。
挨打、賣笑或者陪酒,他有心理準備,下定決心做這些事換取父親的醫藥費。
如果沒有遇到陸與聞,也許他會像他在酒吧碰見的男孩一樣,被玩弄被折磨,身上全是鞭子或菸頭或其他東西烙下的疤。
方雨冷不丁打了個激靈,恐懼像這個季節無孔不入的寒風,他始終無法忘卻,每每回憶起來仍心有餘悸。
他發自內心地質問自己,在走投無路時遇到陸與聞,他有為了擺脫困境而行討好之事嗎?他的所作所為是否把陸與聞當成最後一株救命稻草,因為太重要了所以糾纏到底?
他是利用嗎?他有私心嗎?
方雨陷入自我懷疑,他終於邁開僵硬的步子,挪步回了房間,在地上坐下,他扯來一件陸與聞為他準備的厚外套,緊緊抱在懷裡。
那上面從那個家裡帶來的氣息已經很淡,他要調動感官與記憶,才能記起這股氣息以及被它簇擁的安心。
他把臉擱在外套上,想陸與聞,想他們度過的所有時間,一幕一幕像電影在腦海里回放,他變成他們故事裡的觀眾,有幸以旁觀者的身份再次確認,原來他們這麼親密。
原來自己一直很肆無忌憚,方雨回想自己去碰陸與聞的唇,從一開始便說不上目的單純,後來更不算清白。
他反覆地想,那些吻和擁抱算討好的手段嗎?他沒有為每一個吻設下目的,他送上嘴唇是因為喜歡,他張開嘴巴也是因為喜歡,至於伸出舌頭和被吸食唾液,更是因為喜歡得不得了。
他喜歡陸與聞,願意在關係曖昧時和他親近,願意讓他在自己身上初嘗禁忌,這樣算討好嗎?他只想滿足自己的願望,和喜歡的人親密接觸的卑微心愿。
沒有利用,更沒有算計,他付出的不僅是身體,還有自己的真心。
方雨淌下了淚,覺得這個時候特別想念陸與聞,他交付了全部真心,得到陸與聞的愛,也得到無解的思念。
晚上陸與聞打了電話過來,方雨提起他們在酒吧的碰面,「那時候我是不是很難看?」他忐忑地問,越想越被窘迫彆扭的情緒裹挾,「我化了很濃的妝,還穿成那樣,你一定覺得我很難看對不對?」
陸與聞經他提醒才想起來,短促地笑了一下,說:「哪有很難看,挺好看的,就是不太適合你。」
「你快忘掉!通通忘掉,不許想了!」方雨無理要求道。
陸與聞壓低聲音,「我現在滿腦子是你,哪忘得掉。」
「我不管!你快忘掉那晚的我,我不會再化那樣的妝了,絕對不會!」方雨耍起橫來很是孩子氣,「你快忘掉!不准想那晚的我。」
「那要想什麼時候的你?」陸與聞話音頓了頓,別有深意道,「想昨晚的你好不好?」
方雨不作聲了,他知道自己昨晚哪副模樣,堅決不掉進陸與聞的圈套。
陸與聞故意拖長聲調,「那,我開始想了,讓我想想昨晚的你是怎麼樣的。」
方雨揉揉耳朵,說什麼也不開口。
「昨晚你穿了我買的睡衣,但你沒有好好穿,紐扣自己解了,露出肚子給我摸,」陸與聞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內褲倒是穿了,睡褲也是,如果沒有老把我的手往你褲子裡塞就更好了。」
「我才沒有!」方雨惱了,「你亂講!」
陸與聞放肆地笑出聲,笑聲十分招人恨,眼見方雨該生氣了,他趕在方雨說討厭他之前哄人:「好了是我亂說,我誣衊了你,那都是我乾的。」
「是你默認、你允許我乾的。」陸與聞得意洋洋道。
良久,方雨才冒出一句:「你壞,就會對我使壞。」
陸與聞提議今晚通宵煲電話粥,為此他炫耀手機已充滿了電,方雨起身出去找充電器,門一打開,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快十點半,弟弟方晴還沒回來。
時針指向十一點,大門被蠻力推撞,方雨聽到聲響,和陸與聞說先掛電話,等會兒再打回去。
他走去開門,果不其然是弟弟方晴,方晴渾身酒氣,身上穿著不知誰的西裝,門一開歪歪斜斜地走進來,直直地癱倒在沙發上。
方雨做不到坐視不管,他去倒了杯溫水,再擰了一條毛巾,方晴臉上妝花了,只用毛巾根本擦不掉。
方晴噌地坐起來,身子一低就吐了,方雨連忙找來掃帚和簸箕,清理掉地上的嘔吐物。方晴吐完沒躺回去,半閉著眼,摸索著要脫身上的西裝,然而喝醉了雙手沒勁,一件西裝費勁只剝去一隻衣袖,口袋裡的東西還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