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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緊桃桃,身體因隱忍泣聲而不住發抖,半晌才點點頭,憋出幾個字:「.......好孩子。」

  她不怎麼教桃桃叫自己「媽媽」,卻經常拿著郁落的照片,告訴桃桃那是「媽咪」。

  因此桃桃人生第一次開口說話,便是「媽咪」。

  今天是祁頌這近一年來最高興的一天。或是唯一高興的一天。

  她決定等自己死了以後去找郁落時,一定要把這個事情好好地、驕傲地告訴郁落。

  郁落也一定會很開心。

  「是的,她就是你的媽咪。」她最後緩緩地撫摸桃桃的腦袋。

  「而你是媽咪最親愛的寶貝。」

  默了默,她軟弱地將臉埋在桃桃的頸窩,低低哽咽:

  「......我也是。」

  -

  祁頌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理狀況出現了問題。

  她看待世界的心態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走在路上,看見每一個平凡地活著的人,她都總是失魂落魄地嫉妒:

  憑什麼所有這些人都能好端端地活著,而郁落那麼美好的人卻要英年早逝,成為大家茶餘飯後遺憾的搖頭唏噓,成為新聞里又一則「致香因子」會影響妊娠的冰冷案例,成為「致香因子」研究進展的突破口。

  真諷刺。

  真令人厭倦和痛恨。

  有時,她從這種厭世的情緒里幡然醒悟,感到一種強烈的後怕。

  郁落喜歡她明媚的笑,喜歡她的正直和善良。如果得知她如今這般陰暗,會不會不願意要她了?

  祁頌會急急忙忙把那些想法自欺欺人地掩藏起來,渴望自己仍是郁落以前熱愛的那隻純善小狗。

  又擔心郁落其實早已經忘記她,在另一個世界裡擁有了自己嶄新的生活。

  她會不會走得太慢,就再也追不上郁落了?

  祁頌有時候實在太著急,握著醫生開的安眠藥,會忍不住多倒出很多很多粒。

  心跳加速、血液上涌——

  現在就去,立馬就去找姐姐,或許還能趕得上。

  然而瞥到一旁嬰兒床上安睡的小女兒,她會僵愣下來,繼而手腳發軟地將藥重新一粒一粒塞回去。

  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冷硬的地板上,有如毛髮徹底失去光澤、耳朵耷拉的喪家之犬。委屈地啜泣,哭得滿臉都是涕淚,像個孩子。

  陽光落進室內,將她已經斑白的兩鬢照得晃眼。

  姐姐,能不能看在我如此可憐的份上,再等等我。

  ......

  今天是郁落去世一周年。

  祁頌早早起床,做了一些郁落愛吃的菜放進保溫盒裡,而後開車帶桃桃去了墓園。

  輕車熟路來到那處墓地前。

  花崗石製成的墓碑上有一張郁落的照片,那是祁頌親手拍的。

  她還清晰記得當時給郁落拍照時,郁落睫羽輕眨的頻率,輪廓勾勒的明滅光影,眼眸透過鏡頭望向她時涌動的溫柔。

  過往生動溫熱的幸福,如今都只僵冷地,殘忍地封存在這張圖片裡。

  往下是墓碑的刻字:愛妻郁落之墓——妻祁頌,女郁冉、郁風立。

  祁頌將一株穠麗新鮮的玫瑰花放在墓前的土地上,抱著桃桃在一旁坐下,頭靠墓碑,有些眷戀的姿態。

  就像倚靠在誰的懷裡。

  今天是陰天,墓園四處皆平地,呼嘯而來的風有些涼。

  她想和郁落說一些話,卻哽塞著半天說不出口。

  只能避重就輕,低低呢喃:「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把桃桃的家長會全部搶走,自己開完了......」

  如果郁落還在世,聽到這句話肯定該著急了。

  她著急時不會生氣,只是那雙清泠又溫柔的眼眸浮起一點兒委屈勁,嫣紅唇瓣輕抿,頂多再輕哼一聲。

  想到這裡,祁頌的眼裡自娛自樂地浮起輕微的憐愛笑意,卻又很快散盡,恢復古井無波的幽邃。

  「我已經把我們的過去全部都記錄在筆記本上,這樣就算以後年邁,記憶愈漸模糊,也能品味所有和你的細節。」

  「如果你還活著,年邁時會是什麼樣子呢?」

  ......

  祁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聲音逐漸嘶啞,忍不住咳了兩聲。

  腦袋被墓碑冷硬的質感膈得發疼,但她不捨得挪動一下。

  桃桃穿得很暖和,被她護在懷裡,早已安穩地睡著。

  她漸漸不再說話。

  乾燥的唇瓣被風吹得皸裂,心裡裂開的口子也被那厲風呼嘯而入,空洞肅冷得有些麻木。

  才過去一年。

  接下來,她還需繼續這般如行屍走肉,在沒有郁落的世界裡再生存十幾年.......

  祁頌緩緩闔上眼,感到一種毫無希望的死寂。

  她渾身發冷,又好像灼燒得滾燙,在冰火兩重天裡,意識逐漸陷入一種恍惚中。

  「......媽媽?」

  好像有誰在叫她。

  祁頌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沒能掀開。

  ......

  -

  人們總有各種各樣的心愿。

  遠古時期,人們的心愿往往是想要採集更多的食物,狩獵到一頭脂肉豐厚的動物;後來時代快速發展,心愿變得更加複雜而難以滿足。

  世間強烈的心愿是一種龐大的意識存在。幾萬年來,它們醞釀、翻湧、升騰、交織、凝聚——

  最終誕出了一團為圓滿而生的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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